轩辕尧提着灯笼，冲她招手：“陪我走走吧。”
半晌，姬凝月才反应过来将鸟笼放在一旁，跟了上去。
宫墙之上，有风呼啸而过。
姬凝月攥了攥衣袖，有些不安：“来这里做什么？”
“看一出戏。”
轩辕尧打了一记响指，底下漆黑的校场顿时灯火通明。
而在校场中央，是被她悄悄放走的玉茗！
“督公！求求您饶了我吧，公主救救我！”
破碎的求饶声传来，姬凝月面色惨白。
轩辕尧只是将一把弓塞进了她手里：“杀了她。”
子时深夜，晚风怒号，宫墙之上更是冷寒。
偏偏姬凝月握着粗粝的弓身，满身是汗。
墙下，玉茗的求饶声不断。
姬凝月拿着弓箭的手也仿佛千斤重，无力抬起。
她……她做不到！
正当姬凝月准备求情时，忽然，一个身躯覆在身后，握住了她双手，然后拉满弓弦——
“嗖！”破风声刺耳。
下一秒，箭矢直接穿透了玉茗的胸膛，鲜血争先恐后从中涌出，像极了一朵艳丽的玉茗花。
姬凝月呼吸骤停。
与此同时，轩辕尧的声音幽幽响起：“这宫里只有你死我活。姬凝月，不要做个有心的人。”
回宫的宫道上，静谧无人。
姬凝月一个人走着，耳畔不停回响着轩辕尧最后那一声警告。
摇光殿。
鹦鹉在廊下扑腾叫嚷着，姬凝月看了它一眼，想要去逗弄，抬手却见自己食指尖上那道染着血的深深勒痕！
一触，刺痛。
那是挽弓时，被弦割伤的。
姬凝月呆呆望着那殷红，玉茗那满身鲜血的模样就这样闯进脑海。
她再没心思去看鹦鹉，落荒而逃似的进了寝殿。
殿内死寂无声。
姬凝月缩在床上，想睡却不敢闭眼，因为一闭眼，玉茗死不瞑目的面孔便会跃于眼前。
煎熬中，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轩辕尧手提长剑直指着她心口，嘴里还在说些什么。
可是姬凝月怎么也听不清，她往前走了两步，那柄剑竟直直捅进心脏。
这时，轩辕尧的声音也终于清晰。
他说：“动情的人，我不需要。”
一瞬间，姬凝月猛然惊醒，心脏犹如真的被洞穿般的钝痛，疼的她满身冷汗。
“做噩梦了？”
轩辕尧的声音陡然在殿内响起，姬凝月一怔，抬头就见男人坐在榻边。
清冷的月光笼罩在他身上，平添冷意。
轩辕尧慢条斯理的掏出手帕，给她擦汗。
可还未触及到肌肤，便被姬凝月躲开。
空气在这一刻凝滞。
轩辕尧手顿在空中，半晌才缓缓收回：“公主这是在生奴才的气？”
姬凝月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轩辕尧眼神深邃：“公主应该明白，想在这宫中永远尊贵的活下去，就要学会——舍。”
“这世上没有不能舍弃的东西，如果有，那就亲手斩断。”
听着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姬凝月不可抑制的想：如果有一天要被舍弃的是自己，难道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下手吗？
胡思乱想间，轩辕尧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公主安心歇息吧，今晚奴才在门口守夜。”
说完，转身离开。
房门被合上，寝殿里重归静谧。
烛火摇曳，男人挺立的身影映在门扇上，虚虚实实。
姬凝月呆呆看着，像被蛊惑般，下床赤脚走近。
指尖虚虚顺着轮廓描绘，她忍不住问：“想要活着，就一定要变得像你这样冷血冷情吗？”
门外，轩辕尧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是。”
“可如果我要有了心爱之人呢？”
这话一出，门外霎时沉寂。
许久，才响起轩辕尧淡而漠然的话：“那就请公主藏好。否则若哪日被奴才知道是谁，今日之事定会重演。”
闻言，姬凝月心猛地一紧，取而代之的是怕。
但即使如此，她仍想问一句：“难道督公从来就没有动心吗？”
他们二人在这宫里相依相伴九载，他难道对自己就没有半分情意？
然而，门外只是传来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直到姬凝月以为自己依旧得不到答案时，轩辕尧的声音幽幽传来：“奴才……没有心。”
第三章
屋外阵阵风声。
姬凝月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棉花，什么都再说不出来。
她没回床上，就这么站在门扇前，痴痴的凝望着那道背影。
直到寅时早朝，轩辕尧无声离开。
姬凝月才迈着早已僵硬麻木的腿脚，推开了门。
天幕依旧漆黑，只有天际处蒙蒙泄出一丝光线。
而轩辕尧远去的身影，慢慢融进黑暗里。
这一刻，姬凝月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好远，无论自己怎么追，都追不上……
食不知味的用过早膳，她刚打算歇息。
太后身边的公公走进了摇光殿：“七公主，太后有请。”
姬凝月愣了下，但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慈安宫。
满头珠钗的太后坐在软塌上：“听闻昨晚宫里上演了一出好戏，公主瞧了可觉得好看？”
闻言，姬凝月心口一紧。
玉茗那张被血浸染的脸再次浮现，她闭了闭眼打散画面：“处理个不懂事的宫女而已，不值得太后费心。”
话落，太后目光一瞬锐利，她端起茶状似无意问：“昨晚轩辕督公在摇光殿守了公主一整夜？”
想起昨晚与他的对话，姬凝月神色微黯，开口却是问：“太后找儿臣有什么事？”
见她有意避开话题，太后也不恼：“你也不小了，以后不要再和那些不干净的阉人混在一起。”
姬凝月眉头一皱，正要反驳，又听太后道：“算算年纪，你也该搬出皇宫住进自己的公主府了。”
姬凝月下意识想要拒绝。
可抬头间迎上太后那张不怀好意的脸后，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她低下头，轻声道：“谢太后。”
从慈安宫出来，快近正午。
姬凝月漫无目的在观花园游荡着，心绪纷乱。
其实出宫对她来说算是好事，离开了这个地方，自己就不用陷入权利的纷争了。
可这个选择，也意味着会离他更远……
想到这个结果，姬凝月就有点喘不过气。
出神间，一道声音隔着花墙传来。
“阿尧，你瞧着哪位秀女的画像好看？”
听到这个名字，姬凝月猛地握紧了手，她抬脚走近花墙，隐在其后。
目光越过丛花，落在了不远处那抹身影上。
轩辕尧站在合欢花树下，阳光倾泻在他身上，让这满园百花都失色。
只见他拿起了一张画像：“户部尚书陈大人之女陈玄觞容貌倾城，才情出众，奴才以为她不错。”
皇帝姬贤颇为有些惊讶：“这是朕第一次听你夸人。”
轩辕尧淡淡笑了一声，并未言语。
这样的他是姬凝月很少见到的，这也是她第一次听见轩辕尧夸赞一个女子。
后续的对话，姬凝月无法再听下去，疾步回了摇光殿。
廊下，鹦鹉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叫嚷着：“裳裳！裳裳！”
裳裳？觞觞？
是在唤她，还是在唤另一位佳人？
姬凝月听着，心里却止不住的泛着苦涩。
鸟儿学舌也如孩童，如果不是有人日夜在跟前念着，怎会知道这两个字？
姬凝月走近想要去摸一摸它，谁知手刚伸进去，便被狠狠啄了一口。
吃痛缩回了手，只见手背上破了一道口子，鲜血如注。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落下：“怎么了？”
姬凝月侧头望去，轩辕尧稳步走来。
他瞧见伤口，皱眉看向了鹦鹉，眸子里翻涌着冷色。
这道目光让姬凝月好像一瞬间回到昨日做选择之时，她急急道：“不是什么大碍，没事。”
轩辕尧缓缓收回视线，接着将姬凝月受伤的手托起放到眼前。
汩汩冒血的伤口在莹白如玉的肌肤衬托之下，妖冶无比。
肌肤相触的感觉令姬凝月心一颤，想要抽回手：“擦点药就好——”
下一刻，话音戛然而止，她蓦地放大了瞳孔。
只见轩辕尧低下头，吻去了她手背上的鲜血。
第四章
这一刻，姬凝月神智恍惚：“你……”
闻声，轩辕尧缓缓直起了身子，挑眉询问。
鲜血将他的唇染红，整个人看上去活脱脱像话本里魅惑蛊人的妖精。
姬凝月看得失神。
轩辕尧望着她这副模样，沉默转身拉着人进了殿。
他翻找出了药粉，给姬凝月处理伤口。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整座宫殿一片静谧。
姬凝月注视着仔细为自己包扎的人，忽然开口：“太后说过几日让我搬出宫。”
轩辕尧顿了顿，掌心里的十指纤细青葱，他恍然惊觉，原来姬凝月已经长到可以出嫁的年纪了。
他不动声色，抬眸问：“那公主想吗？”
再次提到这件事，姬凝月仍然思绪混杂。
迎着那双狭长含情的双目，半晌，她做出了选择：“不想”
听着她迟疑后的回答，轩辕尧不知为何，心里滋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烦躁，但转瞬消弭。
“既然公主不想，那就没人能让您离宫。”
说话间，伤口已经包扎好。
轩辕尧起身：“明日奴才要出宫接见大成使臣，公主好生照顾自己。”
接着，便离开了摇光殿。
许久，姬凝月才收回一直望着他背影的目光，捧着那只包裹着绷带的手，静静出神。
翌日。
姬凝月听话的待在宫里，等着轩辕尧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