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姳正透过窗户看外头的热闹,这是个普天同庆的日子,京城会在这一天解禁,这街上的热闹会持续一整夜。
再往前几年,容姳也会携裹在人群里,被父兄丫头护着,瞧一瞧这独属于人间的热闹。
可现在她已经没这个兴致了,大概是清楚地知道这热闹和她没关系,所以只是看看就好。
“皇上想去只管去,奴婢在车上等着。”
秦铎默了一下,再开口之前先抓住了容姳的手:“出门在外,不要这么喊。”
也别提那两个字。
在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容姳死守规矩他无话可说,可在宫外,至少今天晚上,他不想听见那两个字。
容姳一歪头:“那,公子爷?”
秦铎满脸无奈:“我说的不是这个……容姑娘,中秋佳节,让我高兴一回,可好?”
他摩挲着容姳的手背,动作间不显暧昧,却带了几分恳求,容姳低头看着,久久没再说话。
可秦铎知道,这算是答应了。
他得寸进尺的又靠近了一些,冷不丁看见外头有各色漂亮的花灯,便喊了停:“我们去买盏灯。”
容姳有些窘迫,目光一扫外面,围着灯笼要买的大都是十五六岁或者更小的姑娘,她这个年纪在这个时候都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是该给别人买灯的人。
“公子爷自己去吧,好不好?”
秦铎不听她说话,拉着她就下了马车:“不好。”
容姳被他拽得没办法,论力气她是拉不住秦铎的,只能被他半拖半拽的带着下了车。
钟白守着马车不好乱走,正抻长了脖子往大街上看,他正是少年慕艾的时候,容姳只当他在看美人,却不想他扯着嗓子喊起来:“爷,奴才想要那个灯,就骑大马那个。”
容姳一顿,略有些困惑地看了过去,钟白多大了?他这个年纪,喜欢这个合适吗?
秦铎挥挥手,也不知道是不是答应了,头都没回,拉着容姳一路往人群里钻。
“钟白他……”
容姳提醒了一句,秦铎摇摇头:“不理他,回头随便给他买个灯就行,他好糊弄。”
容姳哭笑不得,可因着钟白的坦坦荡荡,她心里那点对花灯的渴望便也冒了出来,似乎这个年纪喜欢花灯也不值得羞耻。
“那个好看吗?”
秦铎忽然开口,容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瞧见是一盏毛茸茸的兔子灯,明明只是盏灯而已,看着却栩栩如生,仿佛一只活的会发光的兔子。
不少姑娘们都被吸引,围着那灯不肯走。
容姳一看就知道那灯价格不菲,不然应该早就被人买走了。
她摇摇头,虽然这些年她攒了些钱,一盏灯不至于买不起,可她出宫的匆忙,并没有带出来。
“买一盏寻常的,应应景就好。”
秦铎仍旧充耳不闻,护着她挤进了人群里:“那盏灯我要了,拿下来。”
此言一处,围观的姑娘都看了过来,见他生得气度不凡,又面容俊逸,都悄悄红了脸。
摊贩见来了生意,脸上却也不见喜色,略带无奈地开口:“公子,这灯是我家镇店之宝,这价格……”
秦铎抬手就扔了两片金叶子过去:“够吗?”
那摊贩眼睛一亮,寻常百姓花用的大都是铜钱,富贵些的人家才用得到银子,而这金叶子,得是官宦大户人家才拿得出来的。
他抓在手里摩挲了几下,忙不迭点头:“够,够,小人这就给您拿下来。”
他取了灯下来,正要递给秦铎,耳边忽然一声孩子的叫嚷:“我要那个,我喜欢那个灯!”
随着叫喊声逼近,一年轻夫妇带着个孩子,被几个仆从簇拥着从人群里走过来。
听见那孩子说话,男人满脸笑意:“好好好,老板,那盏灯我要了。”
老板哭笑不得,这灯摆了一天都被人嫌贵,好不容易来了个冤大头肯买,谁知道竟然一来就是俩。
可灯只有一个。
“对不住了公子,这灯已经卖了。”
男人却并不在意,目光一扫秦铎和容姳:“是你们买的?我出双倍。”
秦铎抬手接过灯,塞进容姳手里,语气淡淡:“不卖。”
他环着容姳转身就走,身后的孩子却骤然哭闹起来,吵着嚷着非要那灯,人群被惊动,纷纷围了过来,堵得两人一时动弹不得。
那妇人柔柔开口:“姑娘,看你的打扮还不曾婚配,想来不是要买给子嗣的,这么大的人了,你总不好和一个孩子抢灯吧?”
第213章踢到了铁板
容姳看了那人一眼,这妇人看似柔弱,话却说得很有水平,先点名她没有子嗣,又点了她的年纪,如此一来明明她是先来的,倒也成了抢孩子东西的恶人。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但大部分说的都是她这么大的人了,欺负一个孩子,很不知羞耻。
妇人似乎听见了,浅浅一笑:“姑娘,我们愿意出双倍价钱,一盏灯而已,想来你也愿意成全一个孩子,是吗?”
容姳看看手里的灯,又看看志在必得的夫妇二人,一句不是就在嘴边,可不等说出口就咽了下去。
这不是她自己的事,是他们两个人的,秦铎素来不愿意为她麻烦,会不会想息事宁人?
她仰头看了过去,身体却被人轻轻一拥,搂进了怀里,冷淡又带着嘲弄的语调自头顶响起:“我说了不卖,你们夫妇二人都聋吗?”
这说得毫不客气,男人瞬间变了脸色:“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么和我说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秦铎十分不耐烦,他管这人的是谁呢,好不容易和容姳出趟宫,他就想安安静静的过完今天晚上,眼前这人却非要来捣乱。
“滚开。”
他环着容姳转身就要走,身后那男人却因为被下了面子恼羞成怒了:“给我拦住他们,今天这灯你们若是不卖,就去京都司大牢里过中秋吧!”
膘肥体壮的护院跑上前,将二人围了起来,围观百姓被这架势惊吓到,纷纷往后退。
卖灯的摊贩吓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就是个灯竟然会出这么大的乱子,想着刚到手的两片金叶子,他忍不住劝了一句:“这位公子,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位来历不凡,一盏灯而已,犯不上得罪人,你快卖了吧,还能赚一份钱呢,多划算啊。”
秦铎充耳不闻,目光冷冷地看着那男人:“要将我们下狱?做得到你就试试。”
容姳抬眼看他,男人眉眼俊秀,却和六年前显见的不一样了,大约是身居高位真的会让人改变,他不需要做任何举动,身上便自然而然地会流露出压迫。
他略带愤怒地开口时,那种感觉便越发明显。
唬得那男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护院们逼近一步,容姳骤然回神,轻轻拽了拽秦铎的袖子:“我们没带人,秋后算账也可以的。”
秦铎垂眼看过来,刚才还冷得仿佛要掉冰渣子的目光转瞬间就平和了下来,他看着容姳那只抓着他衣角的手,心口直发痒,好一会儿才克制住淫邪的念头,只用力抓住了容姳的手。
“不妨事,你喜欢的东西就是你的。”
容姳一怔,她没想到秦铎会说这种话,还又做了一件出乎她意料的事。
他最近好像总是这样……不,不是最近,是从上林苑之行后他就变得很奇怪。
我还喜欢着你……
很久之前秦铎说过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里,容姳控制不住的一颤,曾经当成是笑话来听的话,此时再想起来,却莫名地让人心口发紧,仿佛……仿佛这话真的可信一样。
可这个想法太危险,她本能地阻止了自己。
她不能继续想下去,她不能再允许自己对这个人生出别的心思来,她现在要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南巡。
她只要等到南巡就好了,等到了滇南,她就会彻底和他割裂,此生不再相见。
可……
既然面对秦铎的日子就只有南巡那短短几个月,还需要计较过往吗?
她被自己问住了,迟迟没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