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将她略有些糟乱的头发捋好,笑问:“不高兴?”
“高兴,驸马如此信任我。”
孟献宁又勾起唇,颊边一个浅浅的笑涡晃得人眼晕。
“一定给你好好操办!”
……
姜如玉入府的前三日,孟献宁带着一群侍从浩浩荡荡去了她住的小院。
这架势太过骇人,姜如玉吓得又是跪在地上哭泣涟涟。
孟献宁啧然笑道:“你怕什么?本宫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说完,一个侍从抬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上前。
姜如玉心落下。
也是……她可是萧世子亲自发话迎入府的,九公主就算再嚣张跋扈又能真把她如何?
下一瞬,孟献宁一掀红布。
姜如玉腿便一软。
只见红布下竟是一摞纯白无瑕的锦缎!
孟献宁笑道:“蜀地进贡来的上好的云锦,本宫便赐你以此做嫁衣!”
姜如玉脸色变得煞白,眼泪如雨珠滚落。
孟献宁偏头问姜如玉:“这是本宫精心为你挑选的,怎么,不喜欢?”
赵英立刻厉声呵斥:“大胆,公主的赏赐都敢不收。”
姜如玉发着抖摇头。
孟献宁遂哼笑一声,心满意足的离去。
翌日。
池塘边,孟献宁正在喂鱼。
身后萧府管家问道:“公主,不邀请一些与世子交好的同僚来吃酒吗?”
孟献宁看着水里的涟漪一圈圈打着旋,头也没回。
“娶个妾而已,吃酒?要不要本宫将皇上也请来?”
萧府管家面色一变。
就在这时,一道焦急的身影闯入园子。
“公主,出事了!那姜如玉死了!”
孟献宁脸色骤变。
不多时,萧祁冷着脸找来,几个仆从抬着一道盖着白布的尸体跟在他身后。
看着萧祁那双戾色隐现的眸子。
孟献宁心瞬时沉下去。
她扯出笑:“驸马这是……?”
话未完,萧祁将一封信重重砸在她身上。
“你干的好事!”
孟献宁一颤。
轻飘飘的纸落在她身上,却仿若一把重锤砸下。
孟献宁捡起那几张纸,手绷得紧紧的。
“……九公主命妾着丧服成亲,妾不堪受此大辱,特用九公主的赐的锦缎悬梁一死,只盼来世再与世子相逢……”
看完信,孟献宁的心越发下坠。
怎么会如此?
赵英已经查清楚,无论是毒哑嗓子还是街道拦人都是姜如玉精心筹划的一场戏,好不容易搭上萧祁,她又怎么舍得轻易自尽?
可此刻那冰冷的尸体却又明明确确摆在眼前。
不管她说什么都没人会相信。
尤其是萧祁。
在他心中,自己就是一个狠毒冷血的女人。
孟献宁将已经逼上眼眶的涩意强抑下去,嗤笑一声。
“只准驸马动我的人,不准我动你的人?”
萧祁眼中煞气渐浓,一把掐住孟献宁下颌。
孟献宁被迫仰头与他对视。
两人近得呼吸都交缠。
阳光撒下,她一双眸子盛了光一般。
萧祁手逐渐收紧。
她总是这样,明明杀了人,却还敢露出这样的澄然无辜的眼神。
剧烈的疼痛让孟献宁挣扎不已。
这一刻,她以为他真的会杀了她……
“表哥不可!”
一声娇柔的呼喊传来,连带着几声咳嗽。
孟献宁便觉萧祁手一松,目光看向来人,瞬间变得温柔。
他一把甩开孟献宁,扶住来人。
“你身体不好,怎么出来了?”
那女子着清雅绿裙,面带病色,真如弱柳扶风般雅致美好。
孟献宁也咳嗽不止,可看着她,心中却戾气涌起。
她哑声质问:“白云倾,你来做什么?”
白云倾冲她微微一礼:“见过公主。”
不等孟献宁开口,她便起身,走到姜如玉的尸身前看了看,轻轻柔柔的叹息一声。
“真是可怜人。”
孟献宁冷笑不已。
“可怜?怎么,你也想下去陪她?”
白云倾捂住唇又是一声咳嗽。
她一双眼悲天悯人:“公主,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就算再嫉妒,这毕竟也是一条人命。”
三言两语,便给孟献宁定了罪。
孟献宁越发恶心。
无辜人命?白云倾说出这话何其讽刺。
孟献宁眼前浮现一张苍白至极的孩童脸庞。
她的景儿……
心脏像是被揪起,疼的她整个胸腔都翻搅起来。
孟献宁再也忍不住,狠狠一耳光挥在白云倾脸上,声音满是恨意。
“我应当警告过你,别出现在我面前!”
“表哥……”
白云倾霎时便倒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接着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孟献宁冷眼旁观。
可下一瞬,就见萧祁抬手。
只听“啪”一声!
孟献宁头重重偏过去。
所有人目瞪口呆。
驸马竟为了一个妾室掌掴了堂堂九公主!
孟献宁眩晕半晌才回神,她看向收回手的萧祁,舌尖抵了抵有些发麻的腮帮。
站满了人的庭院,除了风的呼啸,静得可怕。
孟献宁哑声问:“你为了她打我?”
萧祁将白云倾抱起,语气似淬了冰。
“孟献宁,我说过,景儿的死与云倾无关。”
“景儿落水时,云倾为了救他不顾生死在寒冬跳了湖,若非当时落下病根,现在身子也不至于败落至此。”
“你不感恩便罢,竟还处处找茬!”
孟献宁仰起头,睁大眼才没有落下泪来,深深吸了口冰凉的空气。
脑海中濒临崩溃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她红着眼看向将白云倾紧紧护住的萧祁,唇角一抹嘲讽的冷笑。
“不顾生死?那她怎么不去死?!”
“等她下了地府,本宫再给她好好上几炷香感恩!”
萧祁眼中骤现冷色,周身携着无尽风雨欲来的暗涌。
“我从没见过哪个女子,比你还恶毒,景儿的死,焉知不是你这母亲作下的孽。”
说完,萧祁抱着白云倾转身离开。
孟献宁茫茫然愣在原地。
赵英上前,满是心疼地小声轻唤:“公主……”
蓦然间,孟献宁倏地喷出一口血。
衣服上的白荷染上一串暗红色的血珠。
她重重倒了下去。
……
“母亲,母亲……”
稚嫩的童声一声声唤着,孟献宁猛地睁开眼,嘶声回答。
“景儿!”
入目却只是一片随风晃荡的帘帷。
“公主,您醒了?”
赵英凑上来,满目担忧焦急。
孟献宁呆呆盯着床顶的花纹看了半晌,哑声道:“赵英,我又梦见景儿了。”
一句话,赵英便红了眼。
“公主,小主子……”话到一半,他低声啜泣起来。
孟献宁与萧祁其实曾有过一个孩子,名唤萧景。
那孩子长得极像孟献宁,又如萧祁般天资聪颖,见到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他。
只可惜,不到三岁便夭折。
那是一个隆冬,孟献宁带孩子去看望孩子的祖母萧夫人。
孩子在院中玩耍时不知怎么便跑丢。
消息传来,孟献宁匆匆赶出去,却只见到一具浑身湿透紧闭双眼的小小的身体。
一旁,是同样浑身湿透的白云倾。
他们都说,萧景是失足坠湖,白云倾将他救起来时已经没气了。
可孟献宁不信。
她的景儿最是乖巧,她又三令五申,绝不可能自己偷跑到湖边去。
她想杀了白云倾,此事甚至闹到了皇帝面前。
可最后一句意外便结案,只因白云倾是丞相之女,更是萧家主母的外甥女……
孟献宁喑哑的哭腔飘在空荡的屋里,比冬日的风还苍凉。
“赵英,我没用,我保护不了景儿。”
“我甚至连为他报仇都做不到,我是不是这世上最无用的母亲……”
凄厉的诘问让人闻之心碎。
赵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流了满脸:“公主,公主,不怪您……”
孟献宁原来虽骄纵,却远不至于称之为荒唐。
她的疯子之名,亦是从萧景没了之后传出。
因为从那一天起,她便知道,作为一个公主,一个嫁入萧家的公主,
她不这样做,就活不下去。
……
第二日,朝中便有臣子上书。
弹劾九公主孟献宁行事荒唐,竟因争风吃醋逼死一条无辜人命,陛下若是再不惩戒阻止,难平天下民意。
紫宸殿。
孟献宁已经在殿前跪了两个时辰。
就在她感觉腿已经麻木到快要毫无知觉时,太监总管才终于出现。
“九公主,陛下宣您觐见。”
走入殿内,孟献宁看着案章后那道明黄的身影,浓烈眉眼敛得温顺。
她跪下行礼,双膝如针刺一般:“儿臣拜见父皇。”
皇帝仍在批阅奏折,也没让她起来。
只头也不抬地问:“知道朕为何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