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是想说‘笙笙的眼睛’，可想起女儿那坚定的态度，到嘴边的话还是收了回去。
纵然有再多的怨气也没办法，他偏偏是女儿深爱的人，深爱到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只为让他再见光明。
顾北琛没有离开，他跪在江母的身后，沉默地忍受着心脏的疼痛。
直到夜色降临，因他没有及时赶回医院，顾老太太派来的人来寻他。
刚到追悼会，那人瞧清，又无声地退出去，跟顾老太太汇报这事。
顾老太太很快便赶来，她走进殡仪馆，看到江笙笙的灵柩，双膝一软险些倒下。
佣人们眼疾手快地扶起老太太：“老夫人！”
江母和顾北琛闻声转过头才看到顾老太太的到来。
顾北琛心一沉：“奶奶……”
“啪！”
顾老太太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巴掌。
她虚弱的身子颤抖着，眼眶通红：“你，你是怎么做丈夫的？江丫头生了病不治，把眼角膜给了你，你也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顾北琛咬着牙一声不吭。
江母走上前，轻声劝慰：“老夫人，笙笙捐献眼角膜的事情，是她自己做决定的。”
顾老太太攥住她的手，胸口起伏着：“江丫头妈妈，你不要说这些，江丫头心地善良我是知道的，但是若不是我们家这个混账东西，江丫头怎能到如此地步！”
江母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又疼又涩，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原来，原来还是有人知道她女儿这些年的苦楚的。
可是到最后，江母也只能喃喃道：“算了，算了……”
馆内一片死寂，蔓延着沉默。
这时，一个娇媚的声音却在门口响起。
“北琛，你在哪里？”
众人闻声看去，神色皆是一变。
扶着腰的许晴珃缓缓踱步走进，在看到顾老太太的那一刻，她面露喜色，撒娇一般地喊道：“奶奶，好久不见了，您怎么在这？”
顾老太太眉心紧锁：“这位小姐，我们从未见过，何谈好久不见？”
许晴珃“哎呀”一声，笑起来：“我忘记了您没见过我整完容的样子了，奶奶，我是许晴珃呀。”
“你来做什么？！”顾北琛抬眼看她，眸底冷冰冰的，“赶紧离开这里！”
“你没有回医院，医生说你来看望捐献眼角膜的志愿者了，我就来找你了呀。”许晴珃轻轻皱眉，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顾老太太看着顾北琛，指着许晴珃问他：“就是因为这个女人，你才跟江丫头离婚是不是？！”
“混账东西我告诉你，只要我老婆子还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娶其他女人进我顾家的门。”
许晴珃闻言，神色一瞬变得难看。
但她强忍着怨气，还是扯了个笑容：“奶奶，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生气？”
顾老太太大手一挥，手掌打到许晴珃的肩膀上，她猝不及防，险些摔倒。
好不容易站稳之后，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顾北琛：“北琛……”
他就这样看着他的家人欺辱她？
顾北琛心烦意乱，冷冷地开口：“让你回去就回去！别在这里碍眼！”
许晴珃一噎，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情绪。
行，为了能嫁入顾家，忍一时也不是不行。
她抿抿唇，低声说：“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可就在要转过身的时候，她看见了灵柩里的人。
那面孔，那容貌，不正是江笙笙？
转过身，她的嘴角忍不住地肆意上扬。
江笙笙死了？这可真是件让她心情愉悦的事。
虽然江笙笙对自己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但是她眼中对顾北琛浓厚的情意始终是个麻烦，让许晴珃心里像扎了根刺一样。
现在好了，再无后患。
许晴珃笑着离开了殡仪馆。
顾老太太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的孙子：“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顾北琛垂着头，放缓了语气：“听到了。奶奶，您别再动气了，再气坏了身子。”
“你还担心我？我看你是巴不得赶紧把我气死！”顾老太太喘着气说。
“奶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顾北琛紧抿着唇。
顾老太太哼了一声，厉声道：“江家也没什么人，你就跪在这里给笙笙守着！好好地在这里给我反思！”
江母阻拦：“老夫人，这就不必了。”
“江丫头妈妈，你别管他，你岁数大了，经不起折腾，先跟我回去休息休息。”顾老太太说着，就去拉江母的手。
顾家的主家母下决定惯了，不由分说就将江母带出了殡仪馆。
江母担忧地看着女儿的灵柩，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顾老太太看出她的忧虑，宽慰道：“你放心，我派了人守在这里，你一看就好久没有休息了，如果你也倒下，不是叫江丫头在天上担心吗？”
一番话说下来，江母心一疼，最后还是跟着老太太暂时离开了。
很快，江笙笙的灵柩前就只剩下了顾北琛一人，老太太派来的人则都守在门外。
周遭归于寂静，顾北琛无声地抬起头看向灵柩。
片刻，他喉咙微微一动，觉得眼睛处有些疼痛。
他茫然地伸出手摸了一下，竟触碰到一片湿润。
顾北琛看着手指上清澈的液体，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眼泪。
他心脏狠狠一颤，整个人怔住。
他……哭了？为江笙笙哭了？
像是为了要印证他的这个想法似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掉落在他眼前的地上。
医生似乎叮嘱过，他不能流眼泪，不然会伤害到眼角膜。
可是，他控制不住。
心已经痛到麻木，眼睛也像是被千百只蚂蚁啃咬一般疼。
江笙笙，是你在惩罚我吗？
顾北琛倏地想起江笙笙跟他的最后一次见面，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欠我的，永远都还不清。”
他那时只不过觉得，她是在抱怨结婚的这三年里他苛刻的行为，如今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江笙笙说的没错，他欠她的，永远都还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