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而易举地撕碎了那薄薄的纸张。
撕裂的声响传入陆晚耳中,连同她的心一起变得四分五裂。
陆晚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着颤,艰难地挤出一抹笑。
“阿渊,这个玩笑不好笑……”
她才嫁给他不过几日有余,怎的就不作数了呢。
谢景渊的声音沉了沉,眉宇间暗藏怒气。
“陆晚,朕不喜别人如此唤我。”
“再有下次,自行领罚。”
这话似寒风刮骨,令陆晚本就白着的嘴冷得发青。
“……是,陛下。”
待谢景渊转身离去。
陆晚“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冷地面上。
她抖着手将那些纸片捡起,恰好就见那撕碎的地方,是‘白头之约’四个字。
一刹,她难以抑制的红了眼。
阿鱼来搀扶她。
陆晚扯开苍白的唇笑:“阿鱼,我好冷。”
心口的位置,又冷又痛。
阿鱼咬紧唇,将薄被为陆晚披上。
“奴婢这就去备热水。”
隔日,陆晚病了。
脑袋昏沉,面色烧得通红,口中反复呢喃着。
“娘……”
“阿鱼……”
“阿渊……”
阿鱼慌忙去寻太医,可太医院内却四处无人。
原来今天是陆舒的诞辰,朝珠殿设宴,太医都去宴会了。
阿鱼咬唇想了半响,还是去了朝珠殿。
幸而以前爬的狗洞还未堵上,阿鱼悄悄爬进去偷了坛酒出来。
……
陆晚昏昏沉沉的,忽冷忽热。
上一次她病得这么重,还是阿娘走后的那个冬天。
陆晚呢喃着:“娘,小七好怕……”
“娘,我好想你,这里好冷,好黑……”
阿鱼拿着酒回来,凑近拿酒给陆晚擦身子,听见这几句,眼一红。
给陆晚擦热了身子,阿鱼又抱着她,给她暖身子。
“没事的……都会好的……”
……
天色暗了下来,陆晚清醒了些。
外面好不热闹。
陆晚怔怔问:“今天外边怎的如此热闹,是不是我出现幻觉了?”
阿鱼低声说:“今日是三公主诞辰。”
黎皇极度宠爱陆舒,甚至将她的诞辰定为一个节日。
每年这一天,黎国上下热闹非凡。
没想到黎国灭了,改朝换代,陆舒还是那个备受恩宠的三公主。
陆晚笑:“难怪……”
原来不是幻觉啊。
既然不是回光返照,那她也不会死了,真好。
“糟了!阿鱼,帮我把衣柜中的花灯拿来!”
才放下心来,陆晚忽地想起什么,惊呼道。
阿鱼自知晓陆晚所说的为何物,是谢景渊三年前赠与她的花灯。
花灯十分朴素,却被陆晚当做宝贝。
接过花灯,陆晚挣扎着爬起身来。
“我要去‘问心亭’。”
闻言,阿鱼颦眉,不赞同地攥紧了陆晚的手,冰凉消瘦。
“䧇璍公主!您还病着!”
陆晚执意要去:“阿鱼,我定要去的。”
她和谢景渊约好了,每年这一天要在“问心亭”见面。
阿鱼总不会拒绝陆晚,重重叹了一口气,拿了件披风为陆晚披上。
麻布制得,并不多保暖,但至少能挡些风。
陆晚小心翼翼地点亮了花灯,提着它一脚轻一脚重地朝“问心亭”走去。
问心亭离朝珠殿很近,能听见那里面的热闹动静。
夜风凉,陆晚拢紧了披风,蜷缩在亭子一角。
一日未进食,她又冷又饿。
可她等了一夜,都未见到谢景渊。
花灯早就熄了。
天亮了。
阿鱼上前拉过陆晚的手:“公主,我们回去吧。”
陆晚这次任她牵着离开。
离开时又路过朝珠殿。
正是上朝的时候,谢景渊恰巧从朝珠殿出来。
看来……昨夜他歇在了陆舒这里。
陆晚一双脚似被钉在原地,心口刀绞一般的痛。
她张开干涩的唇唤他:“阿渊……”
谢景渊不悦地拧眉。
陆晚哑然,她又忘了,他不让她再唤他阿渊。
蓦然喉间一痒,陆晚止不住捂唇轻咳。
还未抬头,就听闻谢景渊淡漠无情的声音。
“即染了病,就莫再靠近朝珠殿,让贵妃沾染了晦气。”
霎时,陆晚如遭雷击,眼前模糊了一瞬。
心口骤疼,似刀割一般,陆晚面上再维持不住笑。
她哑了声音,挤出一个问题:“陛下昨日……为何没去‘问心亭’?”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约定?
谢景渊皱起眉,看她的眼神淡漠至极。
“陆晚,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
“朕的事还需向你报备?”
陆晚浑身一颤,低下头去,捏紧了手中早已熄灭的花灯。
她想说,她是他的妻子,就算婚契被撕裂了,他们也拜过天地的。
可陆晚喉间干涩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谢景渊冷冷瞥了一眼她手中的花灯。
有些眼熟,却早已不记得这是自己送的了。
他不耐地冷冷警告:“贵妃过些时辰便出来了,回清溪院,别让她碰到你。”
待谢景渊圣驾离去,阿鱼立即起身搀扶着摇摇欲坠的陆晚。
却见她发白的唇上有几个充血的牙印,红得刺目。
陆晚抬头对她笑:“阿鱼,我饿了,我们回清溪院吃东西吧。”
阿鱼含泪点头:“好。”
可两人都知晓,除了酸掉牙的杏子,清溪院哪有吃的。
宫人见菜下碟,根本无人往清溪院送食物。
回到清溪院。
陆晚打开衣柜,寥寥几件素色衣裳中,有一抹绚烂如火的红。
那是她的嫁衣。
陆晚怔怔出神。
她喜欢谢景渊是人尽皆知的事。
彼时谢景渊身为质子,总遭人欺辱,陆晚总会挡在他身前,替他说话,替他分担惩罚。
旁人都笑:“七公主这是认准了驸马了?质子可别辜负七公主一番感情啊。”
“乞丐公主和凌国质子,还真是绝配。”
陆晚不去听这些,却也会偷偷去看谢景渊的表情。
他常常抿着唇不说话。
父皇赐婚的那日,陆晚笑得开心,一双眼从所未有的明亮。
她带着阿鱼嫁与谢景渊,将会与她最喜欢的两个人过上美满的日子。
“阿渊!过了二月就是我们的婚期了!你说我穿什么样的喜服好看?”
谢景渊并未看她,一双眼不知在看哪里,唇角却是微微笑着的。
“公主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往时今日,记忆交织。
陆晚几乎分不清记忆中那个温柔的谢景渊和现在那个冷若寒冰的陛下,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阿鱼拿着两个馒头回来,便见陆晚又站在衣柜前,顿时颦起眉。
“公主!你又在看那婚服?”
陆晚似犯了错被抓到的小孩,慌张地关上了柜门。
阿鱼低声呵斥:“公主!他那般对你,连婚契都撕了!你还留恋他作甚!”
陆晚不敢看她的眼,只低声道:“我只是觉得这衣裳真好看。”
就在此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屋内两人心中都是一惊。
接着,门就被猛然被推开。
一行侍卫鱼贯而入!
在两人惊慌不已的视线中,两名侍卫冲上前一左一右钳制住了阿鱼!
她手里的馒头随即滚落在地。
“你们放开她!”
陆晚忙伸手去扯,却被两名侍女用力禁锢住。
陆晚挣扎不脱,惊慌道:“你们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七妹妹,你这宫女手脚不干净,偷东西都偷到朝珠殿来了。”
陆晚一抬头,便见陆舒一席紫色华服,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清溪院。
她走进屋内张望了一圈,看着破烂桌椅,秀眉轻颦。
有识趣的奴才忙抬上来一把软椅,陆舒才款款坐下。
陆晚攥紧手直直看着她:“不可能,阿鱼不会做这种事!”
陆舒捂唇轻笑,涂了鲜艳蔻丹的尾指点了点陆晚身后。
“七妹妹不如回头看看,那坛酒是从何而来的,是否是昨日宴会上的酒。”
陆晚身子猛然一僵。
昨日自己发了高烧,阿鱼是为了她才……
失神间,陆舒声音冷了下来。
“贱婢,你认不认罪?”
阿鱼面上惨白,毫无血色:“奴婢认,是奴婢嘴馋,起了窃心,任由殪崋贵妃发落。”
陆舒笑得艳丽,唇上口脂似盛开的牡丹。
“来人,杖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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