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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陆瑾辞回到魔宫。
内殿中，苏芷正陪着凝玉仙子说话。
见他进来，眼前一亮，起身站到一旁：“魔君。”
陆瑾辞冲她微微点头，而后看向母亲凝玉仙子：“娘，您现在身体如何？”
凝玉仙子闻言，拉过他的手：“多亏苏芷姑娘，要不是她将自己的仙元给娘，娘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陆瑾辞感激地看了苏芷一眼。
苏芷面带羞涩：“仙子过誉了，这都是我该做的。”
凝玉仙子一听，更是喜欢这个苏芷。生的嘴甜，心地也好，比那自诩清贵的九天神女顾婉兮好多了。
她拍了拍陆瑾辞的手：“阳儿，这次你可莫要识错了人，苏芷才配的上你。”
陆瑾辞听此眼神微微一沉，淡声道：“您现在主要是修养身体，其他的事我自会处理。”
凝玉仙子知道陆瑾辞的性子，不再劝说，但心底已经认定了苏芷。
三人说了些其他的事，没多久苏芷和陆瑾辞就从殿内走出。
“魔君，师父一人养伤，师姐不在身边照料，我着实担心，该回去了。”苏芷想起师父答应自己的事，只能先找借口离开。
陆瑾辞心中一闪，不动神色开口：“上元仙人以前也算对本尊有恩，我同你一起去。”
苏芷心猛地一紧，许久才应：“好。”
她有些忐忑，担心陆瑾辞会问师父三百年前的事。
不多时，两人来到天界上元仙人处。
苏芷进去请安：“师父，陆瑾辞魔君来了。”
上元仙人正在打坐，闻言缓缓睁开眼。
陆瑾辞走上前，看着上元仙人仙气尽散，气息微弱，不觉皱眉。
他给了苏芷数百聚魂草，为何上元仙人的伤却半丝没有复原？
他突然对苏芷说：“你先出去，我有话问上元仙人。”
声音不容置喙！
苏芷心里咯噔一下，目光朝着上元仙人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后行礼离开。
等她走后，陆瑾辞开门见山道：“三百年前顾婉兮和封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相信苏芷一人所言。
上元仙人在三界之中赫赫有名，又是养育顾婉兮长大的师父，自不会诬陷于她。
可接下来，上元仙人一句话，将他直接打入深渊。
“是本仙教导无方，致使孽徒做了对不起魔君之事。”
一柱香后。
陆瑾辞脸色森冷，走出上元仙府。
想起上元仙人所说之话，他眼眸中都是怒意。
原来顾婉兮竟早就背叛了他，为名利与羽族封熙苟且！
他抬脚准备下界，迎面过来一个身影。
陆瑾辞停住脚步。
顾婉兮站在云端之上，看着前面的陆瑾辞，也愣住了。
她周身已经毫无法力，能再回天上，还是因为陆瑾辞丢弃的护身玉佩，那玉佩上有她一半的仙力。
四目相望，顾婉兮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陆瑾辞抬手轻轻一挥，瞬间消失在她眼前，仿佛从不认识她一般。
顾婉兮呆呆的看着空荡的四周，感觉胸口某一处痛得难以言说。
她眼底含泪，咬了咬牙，跌跌撞撞朝着上元仙府进去。
还未进门，她远远就看见苏芷正在给师父递茶，开心的说：“师父，你对我真好。”
此刻，师父千銥誮年冰霜的脸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上元仙人缓缓接过茶杯，看着苏芷一脸和煦。
“阿芷，你是为师唯一的徒弟，为师如何能对你不好？”
唯一的徒弟？
顾婉兮脑中一轰，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心像又被谁生生捏住，痛的她不能呼吸。
苏芷是师父唯一的徒弟，那自己又是什么身份？
她鼻尖发酸，背靠玉柱，强压着难受，安静地等在外面。
此时，她又听苏芷道：“那师父你好好闭关，我与魔君还有事，我要先去找他了。”
这句话无疑让顾婉兮的心更痛！
苏芷走出来看到顾婉兮，轻蔑一笑，毫不顾忌在她眼前往魔宫的方向飞去。
上元仙人这时才注意到外面的顾婉兮，原本温柔的神色瞬间变得冷淡，生硬开口：“你来作何？”
顾婉兮脚步僵在原地，半晌，她嗓音沙哑：“师父，我也是您的徒儿。”
上元仙人脸上神色更加冰冷，漠视的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顾婉兮一步步朝着他走近，哽咽出声。
“您为何不能也疼疼我？”
上元仙人闻言，没有回答她，只淡声说：“为师将九天神女之位和昆吾玉给你，你还有何不满足？”
顾婉兮喉咙一涩，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呀，所有人都言师父偏袒的是自己，因为把世间宝器和神位都给了自己，可为什么她偏偏感觉不到。
她伸手摸向胸口空荡之地，想告诉师父昆吾玉碎了，可还没开口。
上元仙人伸手施法直接将其甩出去：“为师要闭关修复伤势，你切不可再回来！”
随即封印房内空间。
顾婉兮从蛮荒之地回到天界，本就身受重伤，现在又被师父丢出，伤口直接撕裂开来。
她不知怎么回的九天神殿，恍恍惚惚的躺在床上。
半夜，一道传音将其吵醒。
她就听师父身边仙童云昭着急道：“顾婉兮，师父闭关失败，你快过来。”
闻言，顾婉兮急忙起身，赶往师父仙府之中。
刚至，云昭责怪道：“怎么才来，快把你身上仙元给师父！”
顾婉兮僵硬站在原地，她已经命不久已，哪儿还有仙元啊。
云昭见她不给，只能转身进殿。
顾婉兮跟着上前，就看到师父身体若有若无，随时消散，这分明是仙陨的征兆。
她来至上元仙人身前，跪下，眼底含泪：“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有聚魂草就没事了吗？”
上元仙人没有回答，他费力的抓住顾婉兮的手，有气无力道：“为师即将陨灭，你要好好保护你师妹，不得让她受半丝委屈，你可明白？”
顾婉兮愣住，她还没回答，又听上元仙人说。
“你若做不到，为师就没有你这个徒弟！”
顾婉兮眼尾发红，闭了闭眼：“好。”
然上元仙人并不相信她所说，他用尽最后一丝仙元，在顾婉兮手心画了咒。
随后说：“你以命起誓！”
顾婉兮心里瞬间泛起无边凉意。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上元仙人，又看向自己掌心的命咒，喉咙像是被一根刺堵住一般，说不出话。
上元仙人见此，冷言道：“你是想为师死也不安心吗？”
顾婉兮身体一晃，以前她只觉师父偏心，现在她才知师父是真不爱自己。
她缓缓抬起手，哽咽着落泪道：“我顾婉兮以命起誓，此生必护师妹周全，不让其受半丝委屈……”
话落，她就看上元仙人的神躯随风飘逝。
顾婉兮闭了闭眼，一点眼泪从眼角滑落。
不远处，云昭手中攥着一物，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慌乱。
顾婉兮摇摇晃晃站起身，扭头看向他：“究竟发生了何事？师父为何突然仙陨，你手上拿着什么？”
云昭被她一问，心里一颤，立马跪倒在地。
“苏芷让师尊加持护身法器，师尊闭关前准备祭炼一番，哪知突然引动伤势，走火入魔。”
他怕顾婉兮责怪，说完，丢下法器逃离此地。
顾婉兮看着地上法器，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呆坐在上元仙府，只觉好累。
上元仙人星辰陨灭，很快苏芷和陆瑾辞也知道了，两人赶到仙府，就看顾婉兮满身孤寂坐在殿内。
陆瑾辞望着她消瘦的身体，心不由一缩。
顾婉兮后知后觉看向两人，目光落在苏芷身上：“你为何要让师父给你加持法器，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师父？！”
苏芷一凛，随即面带委屈的看着顾婉兮。
“师姐，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把师父所需聚魂草私用，还想要一个顶级法器，拖累了师父，怎么现在把责任都怪到我身上？”
顾婉兮听苏芷颠倒是非，难以置信地朝着她走过去。
“苏芷，你还有心吗？”
说完，她上前一步，抬手就要将苏芷打醒。
然还没落下，陆瑾辞直接挡在苏芷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手。
“顾婉兮，你想干什么？”
顾婉兮见他维护苏芷，眼底弥漫一层雾气。
她用力眨眼把泪水逼回：“陆瑾辞，你看清楚，你身后的人不值得你这么维护！”
陆瑾辞甩开她的手，冷哼一声，“她不值得，难道你值得？嗯？羽族未来的王后！”
顾婉兮身体一怔，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这时，陆瑾辞身后的苏芷探身微微张口：“师姐，三百年前，你趁着魔君上战场后和封熙成亲的事，师父都告诉魔君了。”
蓦地，顾婉兮睁大双眼，扭头看向师父仙去之地，一口灼热涌入喉中。
她一直尊敬的师父，在死前最后一刻，竟还在为杀了他的人苦苦打算。
陆瑾辞看着顾婉兮越渐苍白的脸，眉眼闪动一下。
“难不成，你想说你师父冤枉了你？”
顾婉兮眼中无一丝起伏，仿佛一潭死水。
“没有，他们说的都是对的。”
说完，她一步步朝着仙府外走去。
陆瑾辞看着她苍凉的背影，觉得她又是在做戏。
“既如此，上元仙人葬礼，你不必出现，想来上元仙人也不愿你这样无孝无德之人参加！”
顾婉兮身形颤动，用力将嘴里的腥甜咽下去。
她缓缓转过身，不敢看着陆瑾辞开口，怕一张口会暴露更多她此时的脆弱。
“好，我会如你所愿。”
顾婉兮说完，浑浑噩噩朝着九天神殿走。
行至半路，一道身影忽然挡在了她的面前，是苏芷。
顾婉兮抬头无神得看着她：“你还跟来做什么？”
苏芷轻笑一声：“自然是告知师姐你真相。”
顾婉兮疑惑地看着她，接着却听她说：“昆吾玉碎的感觉很难受吧？”
“你说什么？”顾婉兮瞪大眼，不明白苏芷怎么会知道昆吾玉碎了的事。
这时，苏芷忽然大笑起来。
“顾婉兮呀，顾婉兮，亏你天资聪颖，却不知道自己一直被师父蒙在鼓里。”她停顿了半响，接着说：“你以为师父是真心要把九天神女之位给你吗？”
顾婉兮只觉后背发凉。
苏芷可怜的看了她一眼：“其实师父早就算出昆吾玉会破碎，需这世九天神女以命修复，所以才便宜了你。”
顾婉兮身体一晃，不相信的摇头。
“你胡说。”
苏芷此时取出一个透灵镜，上面很快浮现出了上元仙人死前的画面。
只看他对苏芷说：“为师早已发现顾婉兮护着心脉的昆吾玉碎，等她死后，很快你就能安全接替九天神女之位了！”
“噗！”
一口灼热再也忍不住从顾婉兮口中吐出，此刻她似乎连哭都不会了。
她含着血的嘴，轻轻地说着：“师父，你瞒得顾婉兮好苦——”
苏芷看着现在的顾婉兮，脸上挂满得意，她不再停留，飞身离开。
……
三日后，是上元仙人葬礼。
因为陆瑾辞的安排，顾婉兮根本不能接近仙棺。
她身披黑色斗篷，几天不见，整个人瘦得脱了形，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参加葬礼的上神们纷纷数落顾婉兮不孝，连师父葬礼都不出现，还是小徒弟苏芷一手操办。
顾婉兮听着这些，目无波澜。
她看着师父仙棺没入虚空，一字一句道：“师父，这一世，您把我养大，教我仙术，却从未真心待我。苏芷的事，我会闭口不谈，您的教导之恩，徒儿还清了。”
说完，她捂住胸口，忍住那锥心的疼痛，苦涩一笑。
“现在的我也活不了多久，并且再无来世，您欠我的也不用再还了。”
说完，她缓缓离开此地，去到魔宫。
顾婉兮记得上次陆瑾辞说，他母亲需要上古麋鹿兽的心脏。
上古麋鹿兽听闻早已灭绝，难以找到。
顾婉兮曾在古书中得知，上神的心脏也和麋鹿兽功用一样。
原本她的心脏被昆吾玉替代，如今昆吾玉破碎，身为九天神女，她需以命祭玉，已保苍生。
所以心对她来说已无用！
想罢，她伸出手朝着胸口而去，顿时疼痛顺着心脉延至全身。
顾婉兮强忍着，将心取出放入一玉匣中！
而后，她跌跌撞撞走到一魔族之人前，将玉匣递给他：“这里是上古麋鹿兽的心，你将其交给魔君，会有大赏。”
说完，没等那人反应过来，手捏着玉佩最后一丝仙力消失原地。
……
顾婉兮没回九天神殿，而是用最后的仙力到了望凡崖。
从此处往下眺望，可以观看人间景象。
她以前常与陆瑾辞坐在此地，看人世间生死离别、悲欢离合。
初见不识此中意，再见已是此中人！
顾婉兮迈着僵硬的步伐，来到崖边背靠着一棵梨树坐好。
而后小心翼翼从怀中拿出那枚玉佩，细细摩挲。
这玉佩不仅是她用一半仙气所炼，也是两人之间传音通灵的器物。
只是陆瑾辞把它丢下的时候，已经把传音通道关闭，再也传不过去声音了。
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不想就这么离开。
顾婉兮对着玉佩嘴里喃喃自语：“陆瑾辞，我到望凡崖了，这里什么都没变，就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咳咳咳……”
她说着话，剧烈的咳嗽起来，看着自己的身躯越渐透明。
她知道，她会像师父一样，消散世间。
隐藏在心底的这些话，一开口，就再也停不来。
顾婉兮看着暗淡的玉佩，知道对面不会有回应，她更无所顾忌。
“陆瑾辞，我一直知道父亲不爱我，所以才把我交给师父照顾，可没想到他竟会为了羽族的权势逼我离开你。”
“我为了脱离羽族，把这世之后所有的气运都给了他们，所以我死后只会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我从始至终喜欢的都只有你一人而已……”
说道此处，一滴眼泪从她眼中掉落，透过她逐渐透明的手落在玉佩之上。
手中玉佩在此时泛着盈盈的暗光。
顾婉兮并未发现，她感觉自己的眼前越来越苍白了，周围的事物已经快看不清。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陆瑾辞，你那么孝顺，如果失去母亲，该多难过啊，我真的拿了补灵丹给凝玉仙子。这次，我还在蛮荒之地找到了麋鹿兽，并且把它交给了魔族众人，看着它被拿进魔宫，我才离开。”
不知为何，顾婉兮这件事没有说出真相，她怕陆瑾辞知道后，不会用吧……
“陆瑾辞，你一定很恨我吧，也好，恨意会一直支持你好好活着。”
“陆瑾辞，你一定要幸福……”
顾婉兮的话颠三倒四，想到什么说什么，到最后她实在是没了力气，一个字也说不出。
玉佩缓缓从她手中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顾婉兮无力的阖上双眸，身体星星点点慢慢褪去，最后随风飘向望凡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