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季玄陵背着谢明姝出来的时候，众人皆是一愣。
不是说南阳王对二小姐恨之入骨？不是说这桩婚事哪怕成了也只是促成了一对怨侣？
莫说皇室众人，就连寻常人家，新郎官亲自去背新娘的场景也极为少见。
季玄陵才不管别人怎么想，此刻他跟前世的想法是一样的。
别摔着她。
想到谢明姝前世那副羸弱的模样，季玄陵心里微微刺痛，手上力道又加了两分。
终于，迎亲队伍缓缓朝王府回。
季玄陵看着身后的花轿，心里腾起一股巨大的满足。
他问管家：“铜钱撒完了吗？”
见管家点头，他大手一挥：“再去弄一千两铜钱，咱们撒回去！”
世间人言可畏，他一定要扭转外人心中，谢明姝所托非人的想法！
管家脸色顿时变得复杂，他又喜又苦，但还是转身去了。
这一天，注定是让百姓疯狂的一天。
街道上人山人海，几乎没有多余站脚的地方。
王府门口。
季玄陵下了马，从喜娘手中接过红绸，看着谢明姝慢慢从花轿中走出。
这一刻，他眼里再无其他。
感谢苍天，让他有机会重新来过。
他紧紧攥住手中红绸，带着谢明姝一同走进王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入洞房！”
季玄陵没动，只是看着谢明姝被一群喜娘拥簇着朝里屋走去。
而他身边，用涌上了不少好友，齐齐恭贺。
直到月上中天，季玄陵才送走了宾客，回到了内院。
他踏过门槛，对伺候在一旁的喜娘开口：“你们都出去。”
等那些人鱼贯而出，他才拿起用来挑盖头的玉如意，却迟迟未动。
他看着坐在床边的盖着红盖头的身影，整个人微微发颤，掌心也不自觉的伸出汗渍。
他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他怕看到谢明姝那双黑沉沉的眼，怕看到谢明姝眼中深切的厌恶。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玄陵才挪动脚步，走到了谢明姝跟前。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挑起了盖头。
谢明姝那双如夜空寒星的眼，骤然映入眼帘。
两人对视间，季玄陵心脏猛地一震。
前世，她是这样看自己的吗？是这样复杂冷淡的眼神吗？
季玄陵一时间竟有些记不清。
前世的新婚夜，他喝的酩酊大醉，回来走过场似的喝了合卺酒便离开了，留谢明姝一人独守空房。
他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谢明姝清清淡淡的嗓音：“王爷，看够了吗？”
季玄陵猛地回过神来，心里对自己的失神有些暗恼。
他却没看见，谢明姝眼中一闪而过的悲哀。
季玄陵放下手来，尽量放缓声音：“抱歉，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谢明姝收回目光，说出的话却惊人：“我知道，王爷是在遗憾，为何看到的不是心中所念之人。”
季玄陵猛地一噎。
他这才意识到，这一世，他们的开始不是那么好。
毕竟，他为林雪舞做过的事人尽皆知，而谢明姝也被他狠狠伤过一次了。
季玄陵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谢明姝却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
“王爷，我有一事相求。”
季玄陵下意识回道：“你说。”
谢明姝似乎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才轻声开口：“我祖父逼婚，原是逼不得已，若不如此做，我只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求王爷不要怪罪，今夜之后，你我可各不相干。”
季玄陵猛然抬头看向她，却从她那双清冷的眼里看不见任何爱意。
他心里一痛，是他做错了，如今这般，是他最有应得。
好半天，他才艰涩开口：“我答应你，绝不会对谢老丞相怀有怨恨。”
谢明姝似是松了口气，她坐下，朝他举杯：“那便喝合卺酒吧，喝了之后，王爷自可离开。”
季玄陵慢慢走过去，与她手臂缠绕，喝下了酒。
放下酒杯，他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我为何要走？”
这下，愣神的人成了谢明姝。
季玄陵脸上罕见的笑意，让她觉得有些不自然。
看见她这幅样子，季玄陵心里微刺，他的温和，从未给过眼前之人。
想到此处，季玄陵也没了逗她的心思，道：“今夜是新婚夜，我若不在此处过夜，若是被你祖父和我父皇知晓，又该有一场风波。”
谢明姝这才恍然，看着他清明的眼眸，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半晌，她才开口：“既如此，那便早些洗漱了安歇吧。”
话一出口，季玄陵便见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似乎觉得这话有歧义一般。
他心尖仿佛被一支最柔软的羊毛笔轻轻扫过，一股电流瞬间窜进四肢百骸。
季玄陵握拳捂唇，轻咳一声：“好，那我去偏房。”
说着，他便站起身朝外走去。
在他身后，谢明姝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莫名。
出了门，季玄陵便看到守在台阶下的下人，他想了想，吩咐道：“让厨房做一些好克化的糕点来。”
他是在前厅被宾客灌了不少酒，也吃了点东西，但想必谢明姝是什么都没吃的。
季玄陵想到不过几年，一个好端端的人便成了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顿时产生了一种紧迫感。
他得让谢明姝好好活着。
季玄陵洗漱后，便回了房。
他身穿雪白中衣，推开门，正好看见谢明姝对着桌上的糕点在发呆，听到声音，顿时抬头看了过来。
屋内被红烛照的亮堂，季玄陵看着她鲜活的模样，鼻尖竟有一瞬的涩然。
自己是多愚蠢，才觉得不爱谢明姝，从他懂事起，就知道她会是自己的妻，他总觉得林雪舞才是那个对的人，可成亲四年，他从未有过一刻，想要放开谢明姝。
这不是爱，什么才是？
季玄陵想通这些的时候，整个人只觉得心里彻底松下来。
如今他眼前这个人不是前世的谢明姝，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他大步走过去坐下，温声道：“怎么不吃？这些东西不合你口味？”
谢明姝看他一眼，随即迅速的垂下眼眸：“没有。”
季玄陵心里一动，他试探的问道：“那你是在等我一起吃？”
没想到就这一句话，谢明姝却变了脸色。
她抬起眼眸，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射向季玄陵，冷声道：“王爷莫要误会，我是自己没有胃口罢了。”
季玄陵胸中陡然腾起怒意，但只是一瞬，他便压了下去。
谢明姝那句‘心有所属’终究是让他没理由。
他径直走到床边，淡淡道：“那便安歇吧。”
在他灼热的目光下，谢明姝陡然变了脸色。
半晌，谢明姝才僵硬的挪动了脚步，走到了床前，却迟迟没有坐下去。
季玄陵看着她这幅十分不情愿的模样，心中顿时憋闷起来。
他语气低沉：“怎么了？”
与此同时，他也有种怪异之感，好似再经历一世，有太多事情跟他想象中不同，还是说，这是因为这一世他做了没有做过的事情，导致事情的走向不同？
可谢明姝那溢于言表的疏远，却是他上辈子没有体会过的。
一时间，房间里寂静无声，两人相对站在床前，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玄陵才听到谢明姝的声音。
“烦请王爷灭了灯火，夜晚有光，我睡不着。”
季玄陵一怔，他倒是从来不知道谢明姝还有这个习惯。
不过他还是走过去，将近前的红烛全都吹灭，只留下门口用来照亮的那一小只。
这下，除了隐约的月光，屋内几乎黑透。
季玄陵听到谢明姝上床的声音，黑暗中，他脸上尽显愉悦。
紧接着，他也上了床，躺在外侧，只是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
季玄陵眨了眨眼，将手再往里伸了伸，果不其然触到一句温软的身子。
他能感觉到身下的人身体瞬间僵住，可有什么却如同火焰从心底燃起，瞬间冲上大脑。
谢明姝的声音都在发颤：“你……你要干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盆凉水，直直泼在了季玄陵身上，将他那颗燥热不安的心扑灭。
他陡然想起，前世，他和谢明姝的第一次来。
胸腔中的火焰瞬间化为对谢明姝的心疼，他收回了手，声音被黑暗包裹，带着一丝暗哑和说不清的温柔。
“没事，睡吧，明日还要入宫觐见。”
季玄陵这样说了之后，便闭上了眼，今夜饮酒过多，他很快变睡了过去。
可他不知道，离他不过一臂之遥的谢明姝却睁着眼，静静的看了他很久……
第二日清晨，季玄陵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卯时睁开了眼。
晨光熹微之中，他看见谢明姝安安静静的睡在他身边，怀中还捏着一截被子。
季玄陵只觉得心脏处有股暖流散开，让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盯着看了片刻，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意有多温柔。
约莫小半个时辰，他才动了动身子，小心翼翼的坐起来，朝着谢明姝伸手，将她的被子往上掖了掖。
季玄陵拿着衣服走出门，昨夜他将屋内伺候的人全都遣了出去。
一方面是不想被人伺候，另一方面，他昨夜没碰谢明姝这事，他不想让旁人知道。
因着先前毁约的事，谢明姝连同谢家都成了旁人眼中的笑柄，若是再传出什么流言……
季玄陵走到外间，将衣服穿好，这才踏出门去。
他对守在台阶下的下人开口：“王妃还在睡，莫要吵她，还有，让小厨房准备膳食，等王妃醒了，再去练功房通知本王。”
前世身为摄政王的气势不经意流露而出，下人皆是惊惧的应声。
季玄陵在练功房呆了半个时辰，便听到外面传来下人的通报声。
他将长剑入鞘，快步走了出去。
他走进门，直接朝谢明姝问道：“昨夜可睡的安好？”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一旁伺候的人，眼神意味深长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