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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哪句不是假的
沈歆宁收回目光，拿着茶杯在桌子边缘轻扣了两下，以示感谢，面上神情仍是淡淡的，“酬劳的事情，金万和基德签过合同，按照约定，基德该拿多少，就拿多少。”
林永生审视着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商海浮沉多年，他见过无数人为名忙，为利亡，但什么都不图的人少见。
这样的人往往很可怕，因为他要的，很可能是你倾尽全力才能给出的东西。
他将手里的合同轻轻放在沈歆宁茶杯旁，等着他说下文。
沈歆宁看也没看那合同一眼，他侧头凝神想了一会儿，“林总，我后面要做的事情，需要向你借力。我得收拾掉程安明这个人。”
沈歆宁说得坦荡，林永生也就问得直白，“私仇？”
沈歆宁笑了，刚才还淡然的眼神变得凌厉，“林总，你不希望下一个公司遭遇你这样的经历，那你就要去做这事。”
他敲了敲林永生放在他手边的那份居间合同，“我要的不是钱，我要的只是在重庆这座城市，资产评估这个行业能干净些。”
“这个行业的乱象，人心的贪婪肮脏，不该是让踏实做事的人付出代价，”他抬眸看着林永生，“一个行业，永远有害群之马，但多的是像裴延那样的人。”
他没提章作铭。
不用他提，经此一役，林永生也定会想办法将章作铭逐出金万大股东席位。
当下，他要收拾的人是程安明。
他身体微微倾向林永生，看进他深沉漆黑的眼眸，“至于程安明这样的人，有一个我们坚决铲除一个。”
林永生没说话。
他给沈歆宁的茶杯添了热水，朝着他举起自己的杯子来。
白瓷杯轻轻一碰，清脆的哐啷声，共同经历过生死的联盟，就这么无声的成立了。
沈歆宁开车离开林永生家，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坚持送他到小区门口的林永生。
他整个人看起来已是精神矍铄，但仍是很明显的苍老了一大截。
沈歆宁已经驶出了极远，仍看见他站在原地目送。
沈歆宁蓦地想起前日，他和黎应平及彭浩荣一行人去参观新材料生产基地，林永生也是如这般一样，对每一个和他一样懂新材料、坚信新材料未来的人，惺惺相惜。
他驶过一条又一条街道，刺目的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射了进来，他微眯了下眼，看向不远处的跨江大桥，烈日就在桥的那头，他追逐太阳，阳光也照耀在他身上……
转眼一个月过去，夏日终于快要过完。进入九月份，重庆这座火炉城市也终于有了一丝凉意。
度过险关的金万，缓过气来，逐渐捡拾起以往的资源和关系。那些之前无人敢买的资产，按照金万既定的剥离方案，都得到了有效处置。
再次出发的金万，一身轻松，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了新材料事业上。
基德办公区。
午休时间，何恒轩将陈铎被公诉盗窃罪的新闻推送到小群里，@了裴延。
“小遇姐，这陈铎还真是嘴硬，被公诉都要坐牢了，还硬撑着没人指使他，当别人傻吗？”

裴延看完新闻，抬头看向沈歆宁办公室方向。

这一个月，他都静悄悄的，只是将金万后续的评估单子，按部就班的派给裴延这边。
裴延带着她的小团队，出色完成了金万一单又一单的评估。
但她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掉，但沈歆宁始终微波不起，她一时也猜测不出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恶人自有天收，别管他。”
裴延在群里回了一句，又继续埋首工作。
夏雪敲门进了裴延办公室，她随手关上门，将刚买的冰奶茶放在裴延桌子上。
她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小遇姐，你知道外面怎么传你吗？”
“我？”裴延拿起奶茶喝了一口，她反应过来了，神情麻木的机械模仿道，“那个女人，又又又靠睡觉上位了。”
说完，她觉得不对味，放了手中奶茶，有些严肃的看着夏雪，“外面该不会真是这样说吧？”
夏雪点了点头，一副你猜得全对的神情。
裴延想了想，觉得兴致缺缺，并不想计较这谣言打哪儿起，又怎么传得来连夏雪都听说了，毕竟，基德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夏雪是她的“嫡系部队”。
“小遇姐，整个重庆评估圈都在传，你在信通斗不过方凯，失了势。你师兄于海洋好心把你介绍到基德来，没想你趁着出差把老板睡了，回来就将于海洋一脚踢出了公司，还准备接替他的位置，晋升基德合伙人。”
这还编得真是有鼻子有眼。
可这还没完，夏雪继续说，“小遇姐，他们还说，你和边总从苏州回来后，边总就跟于海洋摊了牌，在美色和老搭档之间选了你，两个人也撕破脸闹翻了。”
这就实在是有些好笑了。
但裴延笑不出来。
她想起上次从苏州回来，于海洋黑面从沈歆宁办公室离开后，就再也没在基德出现过。
她给于海洋打过几个电话，想找他聊聊，但每次于海洋都不肯多说一个字，只推说自己有事就给挂了。
裴延心里有些明白这谣言怎么来的了，她自己都能往下接，“他们说我师兄就是这样被我气走的，再也没来基德了。”
“嗯。小遇姐，就是这么说的，”夏雪喝了一大口奶茶，她见裴延完全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站起身来，“让我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闲得没事胡编乱造，我能把他舌头给拔了。”
“小遇姐，这段时间你自己多当心。我出去做事了。”夏雪这人和裴延一样，最不喜欢在背后嚼舌根，她几句话说完，就要出去继续忙。
裴延点点头，看着夏雪走了出去。
她想了一下，去找了沈歆宁。
听到沈歆宁那声冷淡的“进”，裴延推门进去，才发现沈歆宁刚换了衣服，似乎正准备出去。
他站在办公室沙发前，举着右手，正在扣袖子上的袖扣。
他对着对面沙发扬了扬下巴，示意裴延坐下。
裴延提着一口气坐了过去。
沈歆宁也跟着坐了下来，一双大长腿长长的敞着，柔软的西裤面料勾勒出男人精壮有力的腿部线条。
裴延镇定自若的将她听到的谣言复述了一遍。
沈歆宁双肘撑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裴延的眼神深不可测。
他开口说话，声音磁性低沉，“你怎么看？”
“边总，这些谣言只可能是从基德内部传出去的。外面的人不可能对这些时间上的细节，了解得这么清楚。”
“那你想我怎么做？”沈歆宁往沙发上靠了靠。
裴延没想到沈歆宁会这样直接的反问她，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沈歆宁站了起来。
他一身利落的商务装，在没开灯光线有些黯淡的办公室里，气质更见冷厉，裴延只觉得他似有万千丘壑，而她并未读懂。
他看了下手上腕表的时间，还有事情在等着他。
裴延跟着站起来，点了点头，她还没走出办公室，忽然听到他在身后，声音低低的说，“这些谣言，也不全是假的。”
哪句不是假的？
裴延骤然转身看着他。

第54章 都是狠人
裴延还想再问，沈歆宁却低头整理公文包，一副要立马出门的架势。
裴延心里冷笑，她挑了挑眉，转身准备离开。
“裴延。”
男人磁性的声音叫住了她。
裴延停下转身，就见沈歆宁从衣架上取下西装，随手搭在臂上，长腿向外迈步，沉声说道，“你还记得，我让你对准前老板程安明时，别心软吗？”
“怎么？”裴延心里激了一下。
“陈铎。”沈歆宁脚步未停，助理袁林等在办公室门外。
他站在门边，手握在门把上，侧过脸来看着裴延，“想办法让他指认程安明。”
说完，他哗啦一下拉开办公室大门，袁林立马接过他的包，朝裴延点了点头，转身跟在沈歆宁身后，一起离开。
裴延怔了一下。
她走回自己办公室，拉上百叶窗帘，在办公椅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打开电脑百度，确定《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条规定：盗窃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她目光落在“盗窃数额特别巨大”、“无期徒刑”上，并且，陈铎也将以“故意伤害罪”同时被提起公诉。
金万专用设备的价值主要在其核心部件，缺失核心部件，整套设备也就不值钱了。
因此，陈铎拆走核心部件和盗走整套设备的案值几乎相差无几。
而他宣称的金万欠他钱，即便是真的，那也属于债务纠纷，是两码事。
裴延打电话咨询自己认识的刑诉大律，明确数罪并罚之下，陈铎无期徒刑是板上钉钉，没跑了。
对法律的无知和对权贵盲目的忠诚，让陈铎犯下了这些事。
但他为何如此头铁，还要搭上自己一辈子去顶包？
这次和几年前不一样。
那时，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去豪赌一场人性。可如今，他有妻儿牵绊，怎么可能随意放弃余生。
裴延觉得这不符合常情。
她想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将金万评估报告塞进自己背包。
之前因为金万基地冲突之事，裴延去派出所录笔录，瞄到过陈铎的住址，她当时直觉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特意记了下来。
办公区众人埋头伏案，裴延走过去轻轻敲了敲何恒轩办公桌，将他上下打量一眼，“把你车上那套正装换上，跟我出去办个事。”
“好嘞！”何恒轩立马关了电脑，也不问什么事，很有默契的转身对夏雪说，“卷王，帮我盯着点儿我的部分。”
夏雪头也没抬回了个“好”。
裴延去了新华书店买了本大部头的《刑法》，扔给衬衣西裤的何恒轩，“我来开车，你把第二百三十四条和第二百六十四条规定给我背熟了。”
何恒轩把故意伤害罪和盗窃罪的法条背的滚瓜烂熟，裴延将车开到一个繁华地段的洋房小区停下。
她带着何恒轩到了一户二楼人家。敲门没人应，两人只得在门口等着。
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见丝毫动静，何恒轩看着老僧入定般的裴延，有丝烦躁，“小遇姐，我们在等什么人？”
恰在此时，电梯响起“叮”的一声。
“来了。”裴延拍拍何恒轩肩膀，站直了身子。
一对母子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女人看着三十五六，浑身上下透出一股精明气。她一见两个陌生男女站在她家门口，明显是在等她，神色一下变得警惕，伸手就将八九岁大的男孩拨到自己身后护住。
“你们找谁？”那女人神情冷硬，声音听起来就不好惹。
裴延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陈太太，您好！”
她指了指何恒轩，“这是我们律所的何大律师。”
她从自己包里取出那份评估报告，封面上赫然印着金万几个字，那女人一见，立马按了指纹锁将房门打开一个小缝，把身后的孩子一下给推进屋去，叮嘱道，“别出来，在屋里等妈妈。”
她关好房门，转过身来瞥了眼裴延手上那份报告，又抬头看看门上的监控，意在警示，这才冷声发问，“你们有什么事？”
只这两句话，裴延就感觉到这女人强烈的戒心和不好相与。
她收了笑容，目光越过那女人，看着她身后的房门，意有所指，“陈太太，孩子还这么小啊。”
那女人目光犹如带着刀，剜了眼裴延，没说话。
裴延逼视着她，打开评估报告，指着结论给她看，手指敲了敲“六亿元”这几个字。
她拍了拍何恒轩，“何大律师。”
不用裴延多说，何恒轩已经猜到大概怎么回事，他默契的将烂熟于心的法条背了出来，把“盗窃数额特别巨大”咬得格外清晰。
“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还没待何恒轩说完，那女人就接着背了出来，十分熟稔。
何恒轩和裴延皆是一愣，没等他们回过神来，那女人声音冷厉，继续说道，“何大律师，还需要我给你界定一下什么是‘数额特别巨大’吗？”
眼下的情况和裴延之前的判断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至少，可以肯定，陈铎是知道他会被判无期徒刑的！
裴延敏锐的意识到，她低估了形势，更是低估了这个站在她面前的女人。
她很快冷静下来，在没摸清这个女人深浅之前，不再贸然开口。
“想用无期徒刑吓我？”那女人上前两步，站定在裴延面前，目光从先前的平静冷漠，变得格外尖锐，“小屁孩，不是会背点刑法就是个人模狗样的律师。”
何恒轩看着她，这突然急转直下的形势，让他觉得面前这个陌生女人甚至有一丝咄咄逼人的气场。
这女人看也没看何恒轩一眼，一直盯视着裴延，良久，她倏忽笑了下，“你也不是律师。别用你那点小伎俩就跑来攻略我。”
“我跟陈铎的时候，你还没毕业呢。想在我这里突破，让陈铎反咬别人，你不仅小看了陈铎，你 TM 更小看了我。”这女人说完，没再说话，转身按开门锁就要进屋。
何恒轩看了眼裴延，他们策划的场子，却被人上来就给 KO 了，他虽然很快就不再慌乱，但也想知道裴延接下来会怎么办。
但好像裴延也没想到什么应对的办法，她眼睫微垂，双唇紧闭站在那里。
那女人拉开房门，准备进屋，突然转身朝着裴延，“让你们老板来找我谈，你们俩不够格！”
两人下了楼。
裴延咬着唇，有些想不明白，陈铎和程安明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让他甘愿用无期徒刑去扛？
何恒轩望了眼这高档舒适的洋房小区，“陈铎这个地痞流氓，飞黄腾达的方式，一般人还真干不了。”
“这两口子都是狠人。”裴延接过话去。
何恒轩叹了口气，“想让他们狗咬狗，估计难了。”
裴延幽幽的，“我们先回去基德。”
何恒轩按了车钥匙解锁，朝自己车子走去，“陈铎这王八蛋。”
“还有比他更王八蛋的。”裴延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上去。
何恒轩启动了车子，他侧过头来看裴延，“程安明和章作铭？”
裴延点了点头，“一个都别跑。”
“一定会有办法的。”她又补了一句。
何恒轩低头默了片刻，飞快的将车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