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梳头时,小翠偷偷问我:
「奴婢昨夜在殿外执勤,隐隐听到哭声,奴婢心中担忧,太子对二小姐不好吗?」
我这才想起,昨晚好像是哭了一点点。
我摇摇头,叹道;「他连抱都不肯抱我。」
小翠用便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
皇上四十多岁,生着一双对世事洞若观火的精明眼睛,我们去请安的时候,云贵妃也坐在一旁。
时樾教得好,关键是我聪明,虽然是临阵抱佛脚,但给皇上请安时不仅礼节周到,而且表现得落落大方。
皇上道:「樾儿啊,这次的婚事,朕让老三先挑,你可别觉得委屈。」
时樾恭声道:「长幼有序,儿臣理当礼让皇兄,更不敢因这点小事让父皇为难。」
我心头起伏不定。
云贵妃注意到了我的异样,笑道:「太子妃这是怎么了?」
皇上转头看我:「太子妃,朕这么说,你不会不高兴吧」
「儿臣出身卑微,能够嫁给太子殿下已是天大的福气,儿臣谢父皇恩典。」
皇上轻轻「嗯」一声,道:「你已经是皇室中人,是朕亲封的太子妃,以后不必说出身卑微这样的话了。」
从乾元宫出来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皇上最后那句话意味着对我的认可。
虽然只是稀松平常的家常话,每个人却有着八百个心眼子,尤其是云贵妃。
回到东宫后,我一反在外面端庄大方的姿态,对时樾发起了小脾气。
「父皇赐婚,三皇子先挑了虞栖月,你无奈之下才娶了我这个剩下的。」
「要是让你先挑的话,你肯定选虞栖月,对不对?」
我嗓门有点大,时樾示意我隔墙有耳,我顺着他的余光朝着窗外瞥去,那里只不过站着一个小翠罢了。
小翠听着屋子没动静了,蹑手蹑脚地离去。
时樾这才明白过来:「你故意的?」
「嗯,小翠是大夫人的人。」
「但你还是得给我解释一下,我是挑剩下的是怎么回事?」
我气呼呼地扑上去挠他。
他笑着抓住我的手,把我抱起来放在椅子上,两臂撑着扶手,正好把我围住。
「说起来,我能坐上这太子之位,还多亏了你。」
我眨眨眼:「仔细说说。」
我在山上捡到时樾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五皇子。
元皇后仙逝多年,时樾与我一样,自小孤单无依。
三皇子年长,且他的母妃云贵妃主掌后宫,在前朝也运筹帷幄,皇上提到立太子时,许多朝臣都支持立长。
立三皇子还是五皇子,成了皇帝头疼的问题。
时樾去山上打猎,就是被云贵妃派人刺杀的。
我问道:「听说三皇子双腿有疾,皇帝一般不会立身体不健全的皇子为太子,父皇不在乎吗?」
「恰恰相反,」他道,「三皇兄小时候,父皇教他骑马,父皇一时不慎让三皇兄坠马受伤,落下了终身残疾。父皇一直愧疚万分,总想好好补偿他。」
时樾受伤回宫后,皇上隐约能猜到是谁所为,但却没有点破,而是在朝堂上突然提起,听说虞丞相家有两个女儿,正好能嫁给两位皇子。
众所周知,虞家的的两个女儿,
一个天,一个地,
一个嫡,一个庶。
一个生来带着百鸟朝凤的吉兆,一个被判为天煞孤星。
朝臣们都自认为揣度到了皇上的心思,谁要是娶了虞家的嫡女,太子之位就是谁的了。
为此云贵妃四处奔走,找母家人在皇上面前谏言,提议哥哥娶姐姐,弟弟娶妹妹。
我问时樾:「你有没有想过娶我嫡姐?老实说。」
「如果不认识你的话,我会想办法娶虞栖月,因为她必将是我登上太子之位的强大助力。」
「但是我认识了虞归晚,就只想娶虞归晚。」
我低着头羞赧一笑:「所以你就争着娶我,对不对?」
「那倒不用争。」他揉揉我的脸,「由着三皇兄去争你嫡姐好了,我坐享其成,挑剩下的。」
我踹他一脚,他也不避开。
幸亏我力气不大。
「没想到,父皇的心思竟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直起身,一手负在身后来回踱步,显得身姿修长。
「父皇私下刚应了云贵妃,把虞栖月许配给三皇兄,云贵妃以为三皇兄的太子之位板上钉钉了,结果第二天,父皇便下了明旨,正式立我为太子。」
「只不过在外人看来,我是先被立为了太子,才被赐了婚。」
其实是先赐婚,再立太子。
所谓君心难测,当皇帝的都不愿让旁人猜到自己的心思,更不愿让自己的儿子为太子之位相争。
谁争得越厉害,他就偏偏不给谁。
时樾歪打正着成为太子。
「所以,归晚,不要再说自己是煞星了。」
他拥着我,说:「你是我的福星。」
我靠在他的肩头,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感动,他当初不知道皇上的深意,为了娶我,主动放弃了虞栖月这个良好助力。
三日后,时樾陪我回府省亲。
我在虞府早就没有亲人了,回去只是按规矩走个过场。
父亲、大夫人、虞栖月早就带着众人在门口跪好:
「参见太子殿下,恭迎太子妃回府省亲。」
父亲引着我们到正堂上座,虞栖月亲自上茶,往时樾手上递茶盏时,不慎打翻了茶水。
她忙跪下认罪,大夫人笑着出来解围,让虞栖月带着太子去换件新衣裳。
看来小翠给他们传了消息,知道我与太子不和,所以敢堂而皇之地当着我的面,把太子勾搭走。
我轻轻抿了一口茶,对大夫人笑道:
「不知是大夫人家教不好,还是姐姐的规矩学得不好,连递茶都这么笨手笨脚的,」
大夫人见太子和父亲都离去,对我的态度也嚣张起来。
「你不要觉得成了太子妃就麻雀变凤凰了,没有太子的宠爱,你什么都不是。」
我吹着茶盏上的浮叶,连眼睛都不抬,幽幽道:
「是呢,不知道嫡姐成婚后,能不能获得三皇子的喜爱。」
时樾换衣裳回来后,又是一个翩翩少年郎。
他让人呈上一物,道:「宫里的奴才不听话,孤让人去惩戒,在她的遗物里发现了一对镯子,听说是大夫人赏的,大夫人看看是不是。」
那对碧玉镯子,正是大夫人赏给陈嬷嬷的那对。
时樾却跟唠家常似的,浑然不顾大夫人吓得苍白的脸色,又道:
「听小翠说,太子妃的生母有对银镯子,被膳房的奴才坑了去,不知有没有这事?」
大夫人连说不知,把伙房的人都喊了来,那伙房大娘胖了太多,镯子已经褪不下来了。
时樾冷冷道:「褪不下来,就把手砍了。」
她咬着牙往下薅,把手挤得红肿一片,眼泪汪汪地把银镯子递到我手上。
镯子是小,但这是小娘的遗物。
时樾都记得。
他更是在帮我教训这些,曾经欺负我的人。
出门后我问他,陈嬷嬷真的被打死了吗,他说只是给了点教训,那嬷嬷便吓得不行了。
回宫后,时樾无比嫌弃地把一个香囊扔给我。
「虞栖月送的,你看着处置。」
我拿过来细瞧:「呵,上面绣着鸳鸯呢,我就知道她把你单独骗出去没好事。」
「你不吃醋?」
「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