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烦躁和不耐都寂灭在这一句话中。
程赫泽明显有些惊讶，旋即就变成了责怪：“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早说？”
楚昀安缄默了瞬，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刚刚竟然还在期待他会说些什么。
明明同一个日子，程赫泽能记住这是苏音的生日，却想不起自己分毫，难道还看不清吗？
程赫泽的心中，没有自己了！
这个念头清晰涌上的一瞬间，楚昀安只觉得眼前一片发黑。
从小她在孤儿院长大，无父无母，后来进了青训营，认识了程赫泽，又顺理成章的在一起。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有了家。
可现在才明白，原来一样东西如果一开始不曾拥有，那即使曾经得到过，最终也会失去。
“送我回……别墅吧。”
楚昀安再没有办法把那个地方称之为家。
而程赫泽闻言却是说：“我已经给苏音说了，你会一起过去，不好失约。”
苏音，苏音，苏音！
他一口一个苏音终于还是扯断了楚昀安理智的最后一根弦。
语气近乎尖锐，她忍不住大喊：“我说了，我要回去！”
程赫泽从没见过她这幅歇斯底里的模样，一时间愣住了。
随后反应过来，冷下了脸：“只是忘记了你生日，至于吗？”
如果她不在乎程赫泽，当然不至于。
但偏偏，她爱他。
可此刻，楚昀安说不出这句话，只能说：“如果你不送我回去，我就自己回去。”
话落，便作势要去推车门。
但她的轮椅还放在后面，楚昀安根本就没办法离开。
程赫泽从愤怒中还是找回了丝理智，将人拽住：“别动，我送你！”
闻言，楚昀安收回了手。
车子重新启动，车内却是一片死寂的宁静。
程赫泽一边开着车，视线不自觉看向楚昀安，她太安静了，安静的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直到将车停在别墅外，楚昀安坐上轮椅，才缓缓开口：“我们离婚吧。”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程赫泽只觉得耳鸣了下。
“什么？”
“离婚。”楚昀安重复着，继续往下说，“离婚协议我会叫律师整理好发给你，签完字我们就去办手续。我给你自由。”
离婚之后，他就能和苏音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也算是自己的一种成全。
楚昀安以为这是程赫泽想要的，却没想到他却说：“不可能！楚昀安，结婚时我允诺会照顾你一辈子，就绝对不会食言。”
曾经甜如蜜的情话，在这一刻听起来却格外荒诞。
“程赫泽，我是个人，不是彰显你信守承诺的工具！”
然而，程赫泽只是推着轮椅，将楚昀安送进了客厅。
“晚上我会回来给你过生，我们不要再吵了好不好？”
他的语气那么温柔，那么平静，就好像刚刚的争吵只是楚昀安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拨开程赫泽的手，眼眶通红：“这么纠缠下去有必要吗？”
“有。”程赫泽的回答笃定。
楚昀安愣了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不愿意结婚。
“为什么？“
不知不觉间，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
程赫泽只是说：”没有为什么，乖，等我回来。”
话落，他转身朝外走去。
等楚昀安回过神，屋内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偌大的客厅，寂静无声。
楚昀安一个人待在这空旷的地方，只觉得是一种折磨。
而屋内，无处不在的那些曾经引以为爱情的细节在这一刻，却成了一柄柄刺向她心的利刃。
曾经有多甜，现在就有多疼！
情绪翻涌下，像是发泄般，楚昀安还是没忍住将周边的一切尽数挥倒在地——
“哗啦！”
只听一片碎裂声响，茶杯，茶壶，烟灰缸，再到墙上那副巨大的婚纱照……
一样一样，尽数倒砸在地上，变成一堆狼藉。
而此时屋外，原本离开该去参加苏音生日会的程赫泽就站在门外。
听着屋内传来的打砸声，他默默点燃了根烟。
发泄一下也好。
这些日子，他确实做了些不应该的事，能借此让楚昀安把火气出了，也省得他们再吵下去。
这时，手机声响起，是苏音打来的。
“赫泽，生日会要开始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苏音语调娇媚，程赫泽却面无表情：“我不去了，你们玩吧。”
“为什么？”苏音不解，随即想到了什么，“是楚昀安不让你来吗？我早说了，你们还是早点离婚，省的她总管着你，她自己没朋友，难道还要拽着你一起吗……”
苏音话犹未尽，程赫泽却有些烦了：“这是我和她的事，用不着你来多嘴。苏音，我们是队友，是搭档，但也仅此而已。”
话落，程赫泽没再管那头苏音的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门内不知何时静了下来。
程赫泽下意识的想要开门走进去。
可就在手握住门把手那刻，又突然松开。
“除了苏音的生日，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是我的生日。”
楚昀安的话再次闪过脑海，程赫泽迟疑了下，还是转身朝外走。
既然自己说了要给她补生日，怎么也该有个蛋糕。
想着，程赫泽便上了车，疾驰而去。
但即使这样，因为蛋糕要现做，等他再回来，天色也已经黑了下来。
别墅里没有开灯。
黑漆漆的一片，程赫泽看着，莫名有些不安。
但看了看手中的蛋糕，他深吸了口气，打开了门。
“昀安，我回来……”
然而，这一句话在灯光亮起的瞬间，戛然而止——
只见满地狼藉中，楚昀安就那么安静的坐在轮椅上，浑身苍白，只有那垂落的手腕上，刻着一道鲜红的痕迹。
血，从中缓缓滴落，而后湮没在地上慢慢蔓延的血泊之中……
手术室上的红灯像恶魔的眼睛，俯视着坐在长廊里的程赫泽。
心脏传来钝痛，痛到指尖都麻木。
白炽灯冰冷的光淋在走廊里，这里死寂得如同棺材，时间在这里看不出流速。
就在这个时候，手术室的门“唰”的一声开了。
程赫泽陡然起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将医生吓了一跳。
医生道：“患者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需要留院观察……”
后续的话程赫泽已经听不见了，一种名叫劫后余生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全身。
医生皱着眉，说：“先生，您已经等了十个小时，您需要休息。”
“不用。”出口的声音嘶哑，程赫泽摆了摆手，“我等她。”
见劝阻无果，医生只能作罢。
等楚昀安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灿烂的阳光肆无忌惮的侵占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似乎在提醒着她，你还活着。
环视了四周，意料之中的除了她，空无一人。
楚昀安垂眸，听见门拉开的声音，望去却是护士。
那一丝陡升的希冀也破碎成了泡沫，——你究竟在妄想什么？
看着欣喜的护士，楚昀安哑声道：“麻烦你，帮我打个电话。”
程赫泽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刚下记者会。
——他的退役记者会，他今年已经26岁了，在电竞圈子里已是夕阳年纪。
这场记者会无法推脱，程赫泽挤着时间从医院赶来，尽管他加快了进程仍费了些时间。
正要回医院的时候，手机响了。
“程先生您好。”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楚小姐已经醒了……”
不等他把话说完，程赫泽便激动的挂了电话。
待赶到医院，却见在病房里，还有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
男人朝他点了点头：“我是王律师。”
律师这个头衔让程赫泽心头一紧，但此时比起疑虑，他更想见楚昀安。
程赫泽刚上前两步，王律师却拦在了他的面前。
“不好意思。”他道，“楚小姐并不想见你。”
闻言，程赫泽眉头攥起愠怒：“你说什么？”
只见王律师举起手里的纸，冷静的说：“楚才来不及通知您，请您来医院，是想让您在这份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程赫泽望着他手里的那张离婚协议书。
上面已经有了一个签名，正等待着另一个识相落笔。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我不签。”
“程先生。”王律师语气微憾，“如果一段感情，已经走到割腕的地步，我想如果再坚持纠缠下去，只会玉石俱焚。”
程赫泽呼吸一滞，他越过王律师的肩，看向床上的楚昀安。
全程，楚昀安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仅仅只是望着窗外，有两只鸟立在电线上，欢快扑腾。
程赫泽随着看去，原本坚定的心不由的溃不成军。
他想起那次车祸，楚昀安死死的将他藏在身下。是自己，让她失去了再次上台的能力。
程赫泽闭了闭眼睛，手掌不自觉的隔着布料摸上了口袋。
那里有一枚小小的圆环，此时却圈住了望不见尽头的苦涩和遗憾。
良久，他才开口：“好，我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