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是补气血的。”崔西芬有些疑惑,又说,“斯延需要调理睡眠?”
傅斯延愣了下,抽了张纸巾擦手,“没,我就瞎猜的。”
日子一天挤着一天,转眼就到九月底的摸底考。
考场分布是按照高二最后一场考试的排名安排的,作为外转生,周嘉鱼默认在最后一个考场,是年级成绩吊车尾学生的专属考场。
她拎着透明考试袋,按照林语溪跟她说的路线,朝考场走去。
周嘉鱼上楼拐到楼梯口,就闻见一股浓重烟味,烟雾缭绕。
这里偏僻,天高皇帝远,总有几个高二的男生在这里抽烟,年级主任懒得管,放任堕落。
周嘉鱼没看一眼,低头走完剩下的楼梯。
抽烟的几个男生看见她,轻佻地吹口哨,人还没走远,就在背后议论。
“这女孩新来的吗?以前没见过,长得也太他妈好看了吧!”
“新来的,好像叫什么周什么的,已经荣登校花排行榜了,”其中一人搭话,“真他娘的白。”
“关键身材好啊,那双腿又细又直,搞不懂为什么要穿裤子。”
“要不您给人脱了看看?”
“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意味深长地笑了,满脑子黄色废料,
“喂。”
上楼方向的楼梯拐角传来不耐烦的男声,顺着声源看过去。
傅斯延双手抄在灰色休闲裤口袋里,慢慢悠悠走到几人跟前,长眼黑沉沉的,咬字缓缓:“都把嘴巴放干净点。”
“哟,这不延哥么?”为首的一个男生踩灭烟头,上来跟他凑近乎,“哥几个也就开开玩笑,也不能真把人睡了——啊!”
下一瞬,傅斯延抬手在男生脸上拍了几下,力道不大,但是声音脆响。
“我再重复一遍,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傅斯延低声警告,抬起墨眸扫了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垃圾,还是不可回收的,阴鸷可怖。
剩下几个男生对视一眼,叫嚣着上前。
被打脸的男生抬手平息,连连保证:“延,延哥,我们就开个玩笑,别,别当真。”
傅斯延松了手,丢下一句:“杂碎。”
等他人走远。
一群男生表示愤慨,非得收拾收拾这嚣张气焰。
为首那个男生啐了一口痰,“肯定不能在学校里动手,白痴。”
傅斯延从后门进考场。
“你坐这里。”
先一步进考场的周嘉鱼坐在第二列中间,指着她斜后方的位置,扭头跟他说。
近一个月的相处,他们逐渐熟稔起来。
但她依旧疏离客气,哪怕坐在一群人中间,都有种茕然之感,游离于所有人之外。
看着她,刚才的坏心情悉数消失。
傅斯延很淡的弯了下唇,几步走过去,拉开凳子坐下来。
距离考试还有十五分钟,他手臂撑着脸,百无聊赖地看着她的方向。
周嘉鱼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柠檬糖,撕开糖纸,放进嘴里。
傅斯延早就发现了,这姑娘特别喜欢吃柠檬糖,家里客厅,校服口袋里,书包里,随时随地都能摸出两块来。
察觉到视线,只好又拿出一块,递给他:“你吃吗?”
傅斯延挑了下眉,“教学区吃东西,你这是在收买我?”
“不吃算了。”
周嘉鱼作势要收回手。
“谁说不要了。”傅斯延啧了声,拿过那块糖,又看见她右手伸过来时,无意间露出的疤痕,抿了下唇,将糖放进嘴里。
几秒过后,男生好看的五官皱在一起,评价道:“酸。”
他天生讨厌酸甜口的东西。
周嘉鱼莞尔:“刚才谢谢你。”
傅斯延:“?”
“在楼梯口那些男生说的话我听见了。”周嘉鱼眉眼温顺,似乎并不往心里去,“谢谢你。”
傅斯延桃花眼稍稍一敛,有些桀骜痞气,但语气里竟有些委屈的意思:“你都是这样感谢别人的?”
/
摸底考考了两天,最后一场是生物。
周嘉鱼做完就交卷,拎着考试袋出考场,从窗户里看见傅斯延,正在转笔,一支黑色中性笔在他手里翻飞,快到重影。
只一瞬便收回视线,朝操场走去。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40分钟,她没地方能去,便去操场台阶坐着。
拿出蓝牙耳机带上,她放了一首最近很喜欢的韩语歌。
操场另一边上有其他年级的学生在上体育课,熙熙攘攘。
倏地,歌曲暂停,有个陌生号打来电话。
她迟疑着接起:“喂,你好。”
那边传来于娟撕心裂肺的哭嚎:“满满你能不能回来······妈妈求求你回来好不好······你走了之后你爸爸他更不愿意回家了!这个家里每天都只有妈妈一个人,你回来好不好?嗯?妈妈求求你,妈妈都快疯了······都是因为你们父女······妈妈要疯了!”
电话一直没挂。
手机顺着周嘉鱼松开地指缝滑下去,滚落在观众椅之间的缝隙。
她戴了蓝牙耳机,又呆愣着一时没摘下,那撕心裂肺的声音一直持续,仿佛要刺透耳膜。
九月底的阳光并不刺眼,此刻却照得她眩晕,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寒气,冻得她缩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
有脚步声靠近,拍了拍她肩膀。
伴着温润声音:“周嘉鱼,你,怎么了?”
周嘉鱼脑袋埋在膝窝,没抬头:“滚。”
傅斯延感觉到女孩在发抖,心里狠狠一颤,单腿蹲在她身边,音色沙哑急切:“周嘉鱼。”
“我让你滚啊!”
下一秒,周嘉鱼抬眸看向他,那双总是干净悲伤的眼睛通红通红,下唇被咬得渗出血丝,白嫩小脸上爬满泪水,柔弱易折,不堪一击。
傅斯延愕然,慌乱。
心脏仿佛被人揉烂,掏出,仍在地上摩挲,血肉模糊。
“对不起。”
周嘉鱼撑着膝盖起身,哑着嗓子给他道歉,“不是针对你,抱歉。”
说完,她双手捂脸,抽搭两声,双手插在外套口袋,朝操场出口走去。
两只耳机躺在那儿。
周嘉鱼出了校门。
她从小就是个妥帖乖巧的孩子,哪怕父母的溺爱无法无天,她也并没有染上颐指气使骄傲乖戾的毛病。
所以她在出校门前,给班主任发了消息请假,给外婆打电话说今晚晚自习会拖堂。
外婆听出她语气有些奇怪。
她笑着解释说自己早早做完卷子,一直在考场打哈欠,所以鼻音重。
挂了电话,她其实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她对这个城市完全陌生。
正巧有公交车停靠,她便直接上了车。
工作日的下午,车上只有三两个乘客,周嘉鱼坐在靠窗的位置,脑袋倚在窗户上,摸出手机,给周远山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接起,传来周远山温厚声音:“满满?”
周嘉鱼想不通,为什么作为背叛的一方分明罪过最大,周远山却总能云淡风轻,安之若素。
“你听我说。”周嘉鱼抬手抹了下眼泪,轻轻开口:“我五岁那年,你跟合伙人做生意被甲方算计,妈妈提着刀去找人理论;后来一直到初中,你们的生意很忙,但你别忘了妈妈一边要兼顾生意,一边还要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好吃好喝伺候你;去年,你后脑勺磕着缝了三针,是妈妈连夜带你去医院,明明熬了好几个通宵,却每天给你做这做那补身体······你看看,你是怎么对她的!”
“······满满,爸爸只是玩玩而已,现在已经改了——”
“你听我说完!”周嘉鱼泪流满面,音量抬高,车厢的人都看向她,“她再不济都是你的妻子,周远山,你没有心!你没有心!”
“如果,我是说如果——”周嘉鱼崩溃之后,只冷静地对峙,“如果我以后结婚了,丈夫背叛我,也说只是玩玩而已不必在意,你会怎么想?”
挂了电话。
周嘉鱼已经脱力,也不顾旁人异样的ᴊsɢ眼神,坐在位置上,崩溃大哭。
有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过来安慰她,拍着她背,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别哭。
又给她递来几张面巾纸,劝她说:小姑娘,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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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延发现周嘉鱼并没有回班级,他打电话也没有人接,想起最后她那张泪眼滂沱的脸,心里更是担心。
林语溪也来找他:“你们一个考场的,有没有看到她最后去哪?”
傅斯延没说在操场的事情,只摇了摇头,说:“应该是出校门了。”
“但是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
陈竞帆分析:“是不是回家了?”
傅斯延拿着手机就往外走。
林语溪在背后追问:“阿延你去哪里?”
“回家。”
“要一起吗?”
“不用。”
傅斯延不知道周嘉鱼出了什么事情,他也只是偶然听见父母叹气,说周家的小姑娘真是可怜,摊上这样一对父母。
却不知是怎么样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