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大字，刺得黎笙歌两眼泛红。
她伸出颤抖的指尖翻开文件，里面内容条款齐全，决不是朝夕之间就能罗列清楚的。
霍牧辞是有备而来。
黎笙歌忍住酸涩，声音略带哽咽：“我不同意。”
“我们曾经也好过，别闹得太难看。”
霍牧辞不咸不淡的丢下这句话后，拖着箱子离开。
办公室里只剩下黎笙歌和桌上的文件。
她终于绷不住，弯下了笔挺的背脊。
霍牧辞的话如倒刺般钻进了她的血肉，无法触碰，只有疼痛一点点蔓延到全身。
交往4年，结婚3年，换来的竟然只有两份冰冷的文件。
想到这，寂坐在办公室里的黎笙歌眼角微红。
“叮咚！”
一道短信提示音打断她的思绪。
黎笙歌打开手机，看见婆婆的信息。
“歌歌，牧辞回来了，今天晚上咱们一家人一块到餐厅去吃饭，好好团聚团聚。”
她正好想和霍牧辞再聊聊，缓和两人关系：“好。”
晚上，餐厅包厢里。
黎笙歌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有个女人亲昵的靠在霍牧辞身边。
霍父霍母坐在旁边，四个人聊得正兴。
霍牧辞看到黎笙歌，瞬间皱起了眉：“谁叫她来的？！”
黎笙歌顿时僵在原地，脸上故作镇定的表情都快要瓦解。
“是我叫的。”霍母打着圆场，拉着黎笙歌在霍牧辞另一边坐下，“笙歌啊，这是舒瑶，华翼航空的千金，和牧辞是发小。”
黎笙歌看向舒瑶，对视的一瞬间就察觉到她的敌意。
“黎小姐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舒瑶轻拍了下霍牧辞的肩，“你也是，在一起七年怎么连黎小姐的照片都不发一张！”
她说的没错，霍牧辞从来不在社交平台发两人的合照。
以前黎笙歌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却……
许是见黎笙歌情绪不对，霍父立即开口：“人到齐了，快吃饭吧。”
然而从吃饭开始，气氛就越来越缄默。
只有霍牧辞和舒瑶的声音偶尔响起。
听着霍牧辞声音里的宠溺，黎笙歌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咯的生疼。
曾几何时，这份温柔独属于她。
她捏紧了筷子，抬头看着身旁的男人：“牧辞，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舒小姐？”
霍牧辞剥虾的动作一顿。
他身旁，舒瑶甜甜一笑：“我出国的时候没告诉他，一直在跟我生气，不过也容易哄。”
“牧辞和我说了不少你们的事，还说你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此话一出，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黎笙歌喉咙像被双无形的手攥紧，喘不上气。
霍家二老却是面面相觑：“什么孩子？”
霍牧辞却不发一语。
霍父霍母只能看向黎笙歌：“你说。”
两位老人神情严肃，让黎笙歌再没办法隐瞒。
她闭了闭眼，哑声揭开了埋藏在心底两年的伤疤……
听完，霍父霍母都沉默了。
霍母嘴唇张了又合，最终还是忍不住埋怨：“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们说呢？”
黎笙歌垂着头沉默不语。
那个孩子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她自己陷在难受中还走不出来，又怎么去让老人跟着伤心！
这场聚会，最终闹得个不欢而散。
舒瑶却像后知后觉：“牧辞，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件事伯父伯母不知道……”
黎笙歌却不信，她看向霍牧辞。
男人只是拉着舒瑶起身，柔声安抚：“和你没关系，她自找的。”
话落，霍牧辞顺势带着舒瑶离去。
黎笙歌一个人坐在包厢里，无神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许久后买单离开。
深夜的长街，路灯昏黄。
黎笙歌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了好久，才回了和霍牧辞的家。
可开门时，锁却不停响起提示：“指纹错误，请重试。”
黎笙歌又反复试了几次，还是没把门打开。
她以为是自己按错了，俯下身想要再输一次。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黎笙歌抬头，就看到了刚刚才分别的舒瑶。
“黎小姐回来的正好，我回国比较急忘带睡衣，牧辞就把你的借我了，你不会介意吧？”
舒瑶这么说着，脸上没有半点担心。
黎笙歌越过她走进，佯装冷静：“衣服而已，我没那么小气。”
舒瑶挑了挑眉：“黎小姐这么大方，那不如也把人还给我？”
黎笙歌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哑然了瞬：“凭什么？”
闻言，舒瑶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到黎笙歌眼前：“五百万，够吗？”
黎笙歌面色平静：“你要是觉得钱能买断七年的感情，那我给你五百万，请你离开。”
舒瑶表情一变，她可是千金大小姐，从来都是要风得风，没人敢拒绝。
现在，黎笙歌竟然敢用钱侮辱自己！
恰逢这时，霍牧辞的声音响起：“你们在说什么？”
舒瑶眼底闪过抹恶意，转头看向霍牧辞时，只剩为难：“我不好意思白穿黎小姐的衣服，就想折现还给她。”
“但可能黎小姐误会了，说要拿钱赶我走。”
霍牧辞脸色瞬间冷下来：“黎笙歌，你发什么疯？！”
他甚至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黎笙歌攥紧了手，无视掉霍牧辞身边舒瑶看来的得意目光，不想暴露自己的脆弱。
“这里是我家，就算我真的要赶她走，难道不可以吗？”
“不可以。”霍牧辞果断的给出答案，然后拉过舒瑶的手，“别理她，我带你去房间。”
话落，就要上楼。
黎笙歌下意识伸手拽住了霍牧辞：“我说了，我不同意。”
“你有完没完！”霍牧辞一把甩开她的手。
猝不及防之下，黎笙歌摔在地上，额头磕到了楼梯扶手，瞬间一片红肿。
地板上的凉意透过肌肉，深深刺进心里，却冰冻不了汹涌的苦涩。
霍牧辞也没想到会这样。
他想伸手去扶，舒瑶却先他一步来到黎笙歌身边：“黎小姐，你没事吧？你别怪牧辞，他也是因为我jsg才一时着急，失手伤了你。”
黎笙歌避开她的手，自己站起身。
额头一跳一跳的痛着。
她看着面无表情的霍牧辞，声音涩哑：“出去！”
霍牧辞一愣，皱眉刚要开口。
就听黎笙歌再发声：“你们都出去！”
这是霍牧辞第一次见黎笙歌如此失态，沉默看了她很久，转身就走。
舒瑶也紧跟着离开。
黎笙歌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往日和霍牧辞添置家具，恩爱亲昵的画面不断浮现，可渐渐的，又变成了面红耳赤的争吵，冷战……
悲伤如潮水般席卷她，黎笙歌慢慢蹲下抱紧自己，一直隐忍的泪砸落下来。
一夜未眠。
第二天，黎笙歌一身机长服站在镜子前，将昨晚的狼狈尽数藏起。
手拂过机长服上的肩章，她脑海里自霍牧辞回来后的种种一一闪过，眼神也从犹豫慢慢化作坚定，随后出门。
华翼航空。
主任看着突然过来的黎笙歌，有些诧异：“小黎，你怎么来了？”
黎笙歌声音淡漠：“霍牧辞接手华翼1152做机长的事，我不同意。”
话音落下，办公室的门同时被推开。
黎笙歌转头就和站在门口的霍牧辞对上了视线。
男人脸色冷沉，想到刚刚听到的话，眼神泛冷。
主任也没想到霍牧辞来的这么巧，尴尬咳了声：“你们不是夫妻嘛，谁做这个机长都一样……”
“不一样！”
黎笙歌语气果决，连看着霍牧辞的目光都没有收回：“我和他，很快就不是夫妻了。”
这话一出，气氛霎时紧绷。
主任下意识看向霍牧辞，这两人算是他看着走在一起的，结婚的时候自己还是证婚人。
主任视线在两人间打了个转：“吵架了？”
黎笙歌没说话，她已经从一开始的难过到疲惫，到现在已经快要麻木，只剩一次比一次更重的疼！
霍牧辞也不说话，就站在门口。
主任无奈，干脆借口要开会就离开了，把办公室留给了两人。
路过霍牧辞时，还不忘劝：“好好哄哄。”
霍牧辞没反应，直到门关才开口：“你有什么资格干预我的工作安排？”
男人语气里的不悦毫不遮掩。
黎笙歌紧攥着手，冷静反驳：“先逼我离职的人，不是你吗？”
有些话憋在心里久了，开了一个口子就停不下来。
她也想趁这个机会把话说明白。
黎笙歌直视霍牧辞，沉声发问：“凭什么你一句话我就要同意离婚，还要从华翼辞职？你知道飞行对我的意义吗？！”
“意义？”霍牧辞被她质问的态度惹得火起，冷嘲道，“你当初说是因为我才学的飞行，那现在为了我放弃有什么不可以？”
刹那间，黎笙歌喉咙像卡了鱼刺。
一开始该学飞行专业确实是为了霍牧辞，但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就爱上了这份职业，在空中飞行已经融入了她的骨血。
只是她没想到，曾以为是幸福的付出在这一刻却成了霍牧辞反伤自己的利刃！
痛意堆积在心，黎笙歌一直隐忍的情绪爆发：“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该一直为了你退让？你真的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吗？”
霍牧辞看着她泛红的眼，本来要出口的恶劣话语突然哽住。
片刻后，冷冷开口：“我为什么要在乎？”
扔下这话，他提步就走。
砰然关门的巨响，轰在耳畔。
寂静袭来，反衬着刚刚情绪上头的可笑。
黎笙歌一个人站在原地，许久才压下情绪走出去。
一路来到停机坪。
黎笙歌站在华翼1152前，目光描摹着这个陪伴了自己三年的老伙计。
霍牧辞不在身边的时间里，她将所有的情感，时间都投入到这架飞机上。
悲观情绪上头时，她也在想，如果失去了霍牧辞，至少还有它在！
可直至此刻，黎笙歌才发觉，婚姻，爱情，事业……她好像什么都留不住。
眼眶微微发热，她忙垂眸掩住。
却在这时，发觉到旁人看来的异样目光！
黎笙歌拉住了路过的机组同事：“发生什么事了？”
同事语气迟疑：“黎机长，公司刚下来的通知……你不知道吗？”
黎笙歌不明所以，掏出手机点进了公司群。
就看到上面写着：“因个人作风原因，机长黎笙歌被公司处以停飞处理——”
黎笙歌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几个字，周遭的窃窃私语仿佛在这一刻不断放大。
“诶，就是她吧？看着也不像那样的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私下里什么样！”
……
黎笙歌紧攥着手机，想要去找主任询问。
然而没等转身，迎面就见霍牧辞和舒瑶并肩走来。
霍牧辞依旧冷着张脸，倒是舒瑶眸间涌动着歉意。
“笙歌，你别怪牧辞。”
“机长责任重大，牧辞不想因为你影响自己的状态。而且你们也要离婚了，在一起工作不合适。”
舒瑶的话让黎笙歌一阵恍惚，所以自己被停飞……是霍牧辞的意思？！
她怔怔看向沉默的男人。
耳边，舒瑶的声音依旧温柔：“等你和牧辞办完离婚手续，我和牧辞也要结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