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下,男人弓着身伏在桌上,将日记本珍宝似的贴在胸口,沉瓮呜咽。
当兵十几年,他早已习惯了流血不流泪,甚至已经忘了哭是什么滋味。
可此时此刻,他啜泣的像个孩子。
原来唐晚歆是爱他的,爱了他整整十年!
这一刻,他真切体会到‘痛失所爱’的滋味,比子弹更致命,一点点摧毁他曾最为骄傲的毅力和沉稳。
“对不起,对不起……”
……
两天后,军医院。
“家臣!家臣!你又去哪儿!”
护士着急忙慌地追上第五次准备强行离开的姜家臣:“你伤没好全,还得养个五六天呢!”
姜家臣挣开她的手,倔强地拄着拐往大门走。
忽然,一个军绿色的挺拔身影挡在了面前。
抬头看去,他不由愣住了。ʟʟʟ9
是顾景深。
两天不见,他好像憔悴了很多,眼里满是红血丝,下眼睑泛青,很没有精气神。
姜家臣也顾不得其他,立刻抓住他,满目期待:“姐夫,我看见好多医生都回来了,我阿姐呢?她怎么还没回来?”
听到这话,护士一下没忍住,红了眼瞥过头去。
顾景深神色微凝,嚅动着有些干裂的唇:“你先回病房。”
说着,就要扶着他回去。
可姜家臣像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刻意回避,突然甩开,转身朝院长办公室去。
“家臣!”顾景深沉呵。
“你们都不告诉我,我去问院长爷爷!”
姜家臣拐拄的飞快,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从唐雪柔口中得知阿姐去边境后,他的心就好像被挖空了一样不踏实。
加上连日来他几次询问身边人阿姐的消息,得到的都是含糊不清的回应和回避,他再也没办法继续等下去。
眼看姜家臣铁了心要问个明白,顾景深也知道这事无论如何都瞒不住,只能哑声说:“你阿姐不会回来了。”
姜家臣步伐顿住,木然转头:“你说什么?”
护士于心不忍:“顾团长……”
姜家臣才十二岁,唐晚歆又是他唯一的亲人,这样告诉他,他得多难过。
顾景深似是抛掉了所有,迎着姜家臣惶恐的眼神,撕扯嘴角:“她牺牲了。”
少年像是遭受到了什么重击,身形一晃,险些摔倒。
他无措的目光闪过丝迷惘,一个劲的摇头低喃:“不,不会的……阿姐不会死……你在骗我……”
慌乱的声音让四周的医生护士都不由停下脚,痛心的看着脸色骤白的姜家臣。
护士再也看不下去,轻轻扶住他颤抖的肩膀:“家臣,姜医生说过你是已经是个男子汉了,要坚强……”
姜家臣通红的双眼一凛,他瞪着面前同样红着眼顾景深,还有那一双双饱含同情和惋惜的眼睛,咬牙嘶喊:“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阿姐不会死!”
他疯了似的冲了出去,一瘸一拐地奔下台阶,却还是摔了下去。
他也顾不得伤痛,连拐杖都没捡,哭着往前爬:“你们都骗我,阿姐不会丢下我……她说要带我去大医院治病,还说要陪我长大的,她怎么舍得死……”
顾景深立刻跑过去,把姜家臣扶起来。
而姜家臣像是彻底被击垮,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失去了爸爸妈妈,为什么还要带走我的阿姐……”
顾景深将他抱在怀里,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绷的唇线不断的颤抖。
看着这一幕,在场的人都红了眼。
顾景深护着姜家臣的头,嘶声呢喃:“她在的,一直都在……”
……
之后几天,他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不苟言笑的团长。
没完没了的训练,有条不紊的演习,就像已经忘了唐晚歆已经牺牲的事。
这天傍晚,下操哨声响起,战士们都往食堂去了。
顾景深穿着被汗浸透的作训服回大院,进门却看见屋里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神情严肃的男人。
顾骁——江宁省委书记。
他拧起眉,挤出一声:“爸。”
看着憔悴了许多的儿子,顾父眼中划过抹不忍。
他起身握了握顾景深的肩:“晚歆的事,我都知道了……”
顾景深眸光暗了暗,没有说话。0
面对他的沉默,顾父放下手:“当初你不顾全家反对去当兵,又找了身为军医的晚歆,早该做好彼此牺牲的准备才对,但我看你,还是没……”
“没有。”
顾景深打断他的话,定定迎着父亲诧异的眼神:“军人牺牲是光荣的,我已经接受了。”
默然片刻,顾父沉下眉眼,扫了眼整个客厅。
落灰的桌上的红糖糍粑已经发霉,沙发上还放着件的确良印花衬衫,电视柜旁陈旧的医疗箱没有合上,里面是针灸针和各种药……
的确有些乱。
“小刘。”顾父朝门口的秘书道,“去找个人,把这屋子收拾收拾。”
“不用!”
顾景深像是被触碰了痛处,拔高的声音登时冷冽的许多。
顾父疑虑,可又在瞬间明白了,眉头紧拧:“你不是说已经接受晚歆的死了吗?”
这一次,顾景深没有说话。
他捏紧了拳越过父亲坐下,绷起的下颚有些发酸。
红糖糍粑是唐晚歆做的,衬衫是她的,医疗箱也是她在家为了方便去看姜家臣准备的……
整个房子关于她的一切,他都没有动。
好像只有这样,他就能告诉自己她还活着,在某个地方完成她的使命,总有一天会回来。
看着顾景深微红的眼尾,顾父叹了口气:“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这回来是来接孩子的,也幸好你早发现唐雪柔的本性,要不然孩子都得跟她学坏。”
听了这话,顾景深低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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