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筱雨微怔,这才想起前阵子太忙碌忘了将手机屏保换掉。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看着苏冉愕然又关切的眼神,夏筱雨也不好再隐瞒。
第一次,她对身边人全盘托出和傅彦初有过的曾经。
那些年懵懂的暗恋,和小心翼翼的追逐。
在一起的患得患失,再后来的分别陌路。
听完种种,苏冉满眼心疼:“雨雨,你只是他生命中一个普通过客,不要把他当做你人生列车的终点,不值得……”
夏筱雨扯了扯嘴角,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道理她都懂。
但于她而言,傅彦初不仅是初恋的悸动,更是生命中救赎之光,岂是说放就放得下。
她从未想过打扰他,只想如十六岁时那般,默默藏在心底。
在苏冉的陪同下,夏筱雨回了宾馆休息。
当天晚上,突然下起了特大暴雨。
短短几个小时,降雨量便达到170毫米以上。
受暴雨影响,原本收尾的救灾工作变得缓慢,医护人员也更为忙碌。
夏筱雨只休息了一个晚上,便又开始投入紧张的救援工作。
身穿白大褂,她必须对得起这身衣服。
马不停蹄救援的同时,港口县城又传来了不幸消息——
暴雨引发城区洪涝,城镇山洪,情况极为凶险!
此时无法从其他地方紧急调度医护人员参与救援,只能从临海救援队中进行派遣。
“我未婚,没牵挂,我报名!”
“我有洪涝救灾经验,我也报名!”
一时间,许多人都踊跃站了出来,纷纷报名。
尽管多日的救援让他们眼眶淤黑,憔悴不已,但大家的眼神依旧炯炯之光。
夏筱雨也报了名,丝毫没有犹豫。
她看着在暴雨中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目光坚定无比。
只要祖国有需要,人民有需要,她定当全力以赴!
出发前夕。
夏筱雨吃了药,坐在房间中翻开手机通讯录。
她这半生性格清冷,没有太多长存的朋友,唯一交好只有一个闺蜜安安。
可安安远在新加坡,自己眼下的处境还是没必要告诉她,免得担心。
夏筱雨正要继续翻阅,夏父的视频电话拨了进来。
她微愣,随即调整情绪摁了接通键。
“爸。”
“雨雨,爸听医院的老同事说你去临海市参与医疗救援了?”夏父语气中透着满满的担忧。
夏筱雨心头一暖,笑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道理可是您教导我的。”
“你又不会游泳,在那边一定要多注意安全。”
同为医生,夏父明白自己女儿心中所想,更清楚她肩上的责任。
夏筱雨对着视频点了点头。
看着父亲两鬓微微泛白的样子,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病情。
“爸,有个事我想告诉您。”
她怕以后没有机会再说,更怕今天这通电话是最后一次。
“我……???生病了。”
夏父脸上的慈笑渐渐凝滞,看着夏筱雨的神色变得严峻。
“什么病?”
夏筱雨抿了抿唇,声音很轻:“胃癌。”
一时间,视频那端的的夏父骤然红了眼眶。
他看着夏筱雨,久久没有回话。
两人都沉默着,静到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夏父沙哑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夏筱雨顿了顿,有些艰难出声:“四个月前查出来了,已经是晚期。”
视频一阵晃动,夏父攥着手机的手在颤抖。
夏筱雨不敢看镜头,泛红的眼眶溢满了泪水。
“爸,我的银行卡密码是妈的生日,折子在老家房间的保险柜里,密码是您的生日。”
她说着,嗓音不由自主变得哽咽。
“里面钱不多,但都是女儿攒下来准备给您的养老钱。”
视频电话那一头的夏父红着眼,饱经风霜的脸竟有了无助的挫败感。
“雨雨,你知道爸身为医生最痛苦的是什么吗?”
夏筱雨微怔,摇了摇头。
夏父哽咽了一下,抬手挡住了双眼。
“是我当年没能救回你妈……”
他行医半生,救了无数病患,却对自己妻子的病束手无策。
而眼下夏筱雨的病,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夏父布满皱纹的手在脸上抹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气。
“雨雨,我们夏家人不能轻言放弃。”
他一字一句认真无比:“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希望有曙光。”
夏筱雨看着父亲眼中殷切的期盼,她擦了擦眼角的水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糟糕。
“好!这次救援回去,我一定好好治疗,争取多陪陪您。”
夏父郑重点头,眼眶也是湿润:“爸信你,你妈也会在天上保佑你。”
翌日,上午八点。
南岭救援队整装待发。
身为空中救援队的总指挥,傅彦初义无反顾驾驶飞机准备将所有志愿医生送往前线。
上了飞机,每个人的神色都极为凝重。
负责领队的刘主任看着众人,嗓音低沉:“此次奔赴前线,我们面临的是史无前例的救援工作,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
众人听着他的话,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一旁的苏冉深吸一口气,拿出被密封袋包裹的手机。
“我们各自给家里人留一段视频,然后把手机交给傅机长保管……若是有个万一,让傅机长将我们的遗言带回去。”
她话音刚落,众人纷纷看向正在驾驶舱全神贯注驾驶飞机的傅彦初。
傅彦初早已听到耳麦内传来的讨论声。
他看了眼监控显示屏内的众人,视线在夏筱雨身上微停顿一秒,随即移开。
“无上荣光。”微透着电波的沙哑嗓音,从广播内传来。
一时间,大家纷纷行动。
有人录视频,也有人在备忘录写文字。
夏筱雨握着手机,脑海中闪过父亲晒得黝黑的和蔼脸庞,心底涌上怅然。
父亲在西藏行医的危险,并不比此刻的自己要少。
但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一个先来。
她能做的,便是时刻谨记父亲的教诲——
只有活着,才能在风雨中救助更多人。
看着不远处认真驾驶飞机的傅彦初,夏筱雨眸底的光微微晃动。
她打开备忘录,建立文档——
“愿父亲医者仁心,顺遂安康。”
“愿所爱之人身体健康,起降平安。”
直升飞机降落在县城高楼平顶。
夏筱雨俯瞰整个县城,翻滚着黄沙的洪水汹涌流淌,被冲毁的房屋触目惊心。
在大自然的暴怒面前,人类所有的力量都显得不堪一击。
大家正欲下机舱,傅彦初的声音透过广播再次传来——
“空中第一飞行救援队为诸位保驾护航,我等你们平安归来!”
大家平静的脸色微微有些动容,有人道:“傅机长,我们等你接我们回家!”
“好。”傅彦初哑声郑重回应。
待所有人下机后,夏筱雨护紧怀中的医疗包也准备下去,傅彦初的声音倏地传来。
“夏筱雨!”暗哑的嗓音略微有些急切。
夏筱雨回头,看着傅彦初摘下了耳畔的无线麦,视线一瞬不动落在自己身上。
“等我来接你。”
夏筱雨微怔,心底涌上的杂陈情绪让她有些恍惚。
她回应:“好。”
救援工作,危险重重。
洪水湍急,城区水位刚高过膝盖,却也让成年人无法站稳。
夏筱雨和一众医护人员胳膊挽着胳膊,一步步艰难地淌水而行。
高处平地挡雨处,躺了一地从水中被救出来的伤患。
夏筱雨马不停蹄地展开救援,丝毫不敢懈怠。
从上午十一点到晚上十点,她几乎一直都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为伤者做着急救措施。
她的膝盖跪烂了,脚上的鞋子也跑掉了,穿着不知从哪飘来的一双拖鞋,脚被玻璃划伤了,流着血。
纵使她身上的白衣沾满了血和泥,依旧没能盖住胳膊上鲜红的救援肩章。
连续三天的救援,夏筱雨的体力几近耗尽。
她瘫坐在地上,疲惫感和饥饿感一并袭来,让她连胃痛是什么都忘了。
看着还在上涨的水位,夏筱雨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此行凶多吉少,她可能要对父亲食言了……
夏筱雨拿出手机准备给父亲打电话,却发现没有信号。
她有些慌,怕连最后的道别都送不出。
夏筱雨趔趄地起身换了几个地方,终于看到手机有一格微弱的信号。
连忙拨出夏父的电话。
嘟声响起,紧接着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铃声。
“雨雨!”夏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夏筱雨一愣,有些迟缓地转过身。
前两天才视频的父亲,此刻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她眼前。
他穿着一身发旧的圆领短袖,肩上沉重的医疗包压弯了背。
一路淌水而来,让他看起来狼狈而又憔悴。
夏筱雨怔怔看着,鼻头骤然酸涩。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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