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念云伸手挡住刺眼的光,从指缝中偷偷去看旁边的男人。
沈郁垂着眼帘半靠在床头柜上,脸上有种近乎冷漠的寡淡,仿佛刚刚那场激烈的缠绵不曾发生。
但饶是如此,也让阮念云心中升起隐秘的喜悦和满足。
静谧的房间之中,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
阮念云心头莫名酸软。
情绪上头,她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他,将小脸靠在他的胸口。
沈郁的手下意识揽住她的肩膀。
但下一刻,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一深。
几秒的沉默过后,沈郁握着阮念云的肩膀,缓缓将她推开。
他看着不明所以的阮念云,神情平静又冷硬:“我们离婚吧。”
浑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凝固!
阮念云脸上的红晕变成惨白。
她的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发出恍惚的声音:“为什么?”
“抱歉。”
阮念云看着沈郁平静的脸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到脚。
她固执地问:“为什么?”
沈郁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眸光微动,但最后还是挪开了视线:“我要对一对母子负责。”
阮念云眼圈涌上泪意,却不肯落下。
她赤脚下地,从包中取出一沓照片:“是她们吗?”
散落一床的照片上,都是沈郁抱着一个小男孩,身边跟着一个侧着脸,微笑看着他们的女人的场景。
一看就是一家三口。
阮念云从未在沈郁的脸上看到过照片上的那种神情。
他的眉眼轻松,温柔,带着发自内心的愉悦。
沈郁的视线落在照片上,他眉心皱了皱,想说什么,但又没说。
沉默了几秒,他才淡淡道:“你既然调查过,就应该知道,她们母子两个现在需要我的照顾。”
阮念云没有调查。
这些照片是她昨天刚刚收到的。
她相信沈郁,本来只以为是恶作剧的。
阮念云的心仿佛破了一个大洞。
她从不知道,原来心如刀割的感觉能够如此具体。
一瞬间涌入的难过,绝望,憋屈等情绪充斥全身。
阮念云却还要强压住身体的颤抖,佯装冷静:“我知道了。”
一转身,泪如泉涌。
阮念云快步走进衣帽间,拖出行李箱,麻木地往里面塞衣服。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阮念云胡乱擦着脸,不停地调整着呼吸,仿佛这样就能从痛苦中喘过气。
沈郁不知何时出现在衣帽间。
他看着阮念云擦泪的动作,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张开手想要去抱她。
但又停下了。
“在做什么?”
阮念云的动作一顿。
她强忍着哽咽,平静道:“收拾东西。”
沈郁眉眼微沉:“明天再走吧,现在太晚了。”
明天?
阮念云唇色惨白。
多留一晚又有什么意义呢?只会让他见到自己的狼狈与凄惨。
从他提离婚开始,留在这里的每一秒,对她而言都是痛苦。
她只想赶紧离开。
行李箱塞满了,阮念云合上,拉着就要走。
经过沈郁时,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手腕上的温度灼热,力道紧到阮念云忍不住以为是他的挽留。
明知道不可能,但阮念云还是屏住呼吸。
时间仿佛停滞。
沈郁眸光幽深,里面好似藏了许多秘密,在某一刻几乎要冲出牢笼。
但片刻后,所有波澜被压在最深处。
他拿过阮念云的箱子,先一步转身:“我让司机送你。”
手腕被放开,阮念云的心也随之一痛。
她失落又茫然地看着沈郁的背影。
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从容,仿佛天塌下来都无法改变分毫。
以往阮念云最爱这份从容。
可现在看起来,却如同是对她的羞辱。
因为不爱,所以才能如此风轻云淡。
她掏心掏肺的五年,却抵不过那个女人出现的一霎那。
也罢,这场婚姻对沈郁而言,一开始就是被迫的。
现在他的真爱出现,他自然是要甩开她这个水蛭一般缠着他不放的妻子。
放手吧阮念云。
现在离开,至少还能保有一份尊严。
车子已经停到门口。
萧瑟的寒风吹过,阮念云穿的很薄,不由得抱住双臂。
下一刻,一件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沈郁的眉眼中含着不易察觉的关怀。
他低声道:“天气冷,穿着吧。”
阮念云扬起头,视线怔怔地流连在他的俊朗的脸上。
不舍和难过几乎要吞没了她。
阮念云连忙垂下眼,强忍住眼泪。
“谢谢。”
沈郁眸光深沉:“我在你账户上存了一笔足够你以后开销的钱,还有房子……”
“不用!”
阮念云飞快打断他,低低道:“这几年……我妈从你这里已经拿了很多钱了。”
“没事,都是应该的。”
阮念云难堪地说不出话来。
“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还有。”
寒风中,沈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祝你和……祝你幸福。”
阮念云的心脏猛然颤了颤。
她原本以为,她的幸福会是他给的。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
阮念云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离开他,她总有一天会幸福的吧?
阮念云也说不出祝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场面话。
这对此时的她来说太残忍了。
她只能胡乱点点头,坐上车落荒而逃。
车子飞快远去。
沈郁站在寒风中,久久望着车消失的方向。
冷风吹过,只余满身寂寥。
阮念云失魂落魄地坐在车上,仿佛一身的精气神全被抽走了。
等车停下才发现,不明所以的司机把她送到了她妈家。
阮念云只好拉着行李箱进家。
苏芷兰正在客厅打电话,看到阮念云回来,顿时像见到了救星一般迎上来。
“晚夕,你可算回来了!我跟你说,这次你可一定得帮帮你弟弟,你得求求沈郁……”
“我离婚了。”
苏芷兰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不可置信地抬高音量:“你说什么?!”
阮念云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屋内走:“我和沈郁离婚了。”
“为什么!”苏芷兰冲上来,急道:“你们吵架了?你和他吵什么,你快回去道歉!”
阮念云淡淡道:“是他和我提的,他的前女友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孩子。”
“什么孩子?沈郁亲生的?儿子还是女儿?”
“是,亲儿子。”
苏芷兰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埋怨道:“我就说让你赶紧生个儿子,现在好了吧,让一个前女友抢了先!”
阮念云身心俱疲。
“妈,我很累,我想睡觉可以吗?”
苏芷兰一把拉住她,眼睛瞪得很大:“你还睡得着!沈郁就这么把你赶出来了?你们的婚事当时可是顾老爷子同意的,你在他们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离婚总要有些补偿吧?财产怎么分?钱呢,房子呢?”
“妈!”
阮念云脸色发白:“你的心中只有钱吗?当初你不和我商量就上顾家逼婚,这几年又一直向沈郁要钱……”
“你怨我?是自己没本事得不到男人的心!”苏芷兰一声更比一声高:“我不管,你弟弟现在急需五十万,这个钱你必须给我拿出来!不拿,我就去找沈郁,问问他怎么分这个财产!”
“五十万,你当我是提款机吗!我没钱。”
“没钱?没钱你就去求沈郁,你陪他睡了三年,怎么也该有点补偿吧!”
“妈!你把我当成什么?”
阮念云不可置信地看着苏芷兰。
她本就心痛如绞,回到家中她的妈妈没有丝毫安慰,只有责怪以及不择手段地要钱。
这些年,苏芷兰为了给她儿子收拾烂摊子,不停地问她要钱,她如果不给,就问沈郁要。
阮念云和沈郁的开始本就不愉快,有苏芷兰搅合,她更是连说爱的底气都没有。
说出来,她都觉得自己别有用心。
阮念云心中一阵酸楚,她忍不住问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妈,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吗?”
她只是气话。
可苏芷兰却一阵心虚,接着像是踩了尾巴的猫:“我辛辛苦苦养你长大,你竟然怀疑我不是你亲妈!我不是谁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阮念云听不下去。
她冷着脸挣开苏芷兰,拉着行李箱快步离开这里。
已经是深夜,阮念云在医院值班室睡了一晚。
次日连着四台开胸手术,下了手术台已经是凌晨,阮念云直接和衣躺在值班室睡过去。
连着三天,她丝毫没有空闲,只在手术室和值班室之间忙碌。
看着一切如常,然而有心之人便能看出她的不对劲。
又是一个凌晨。
就连人满为患的医院都静悄悄的。
阮念云刚换下手术服,忽然感觉眼前一晕。
她扶着墙蹲下,好久才缓过来。
或许是因为深夜,又或许是因为周围太安静了,孤独和脆弱击溃了她伪装的坚强和平静。
阮念云压抑了三天的情绪忽然绷不住了。
她用颤抖的手拨出了那个熟记于心的电话。
阮念云太激动了,以至于整个身体都在抖。
她想说能不能不离婚,想说她真的很想他。
她爱了他那么多年,从小爱到大,她放不下。
但电话接通了,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