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赶到医院时,江瑜也到了。
医院某间病房外隐约有黑气缠绕,掏出乾坤镜一照,窗子外面至少三个女鬼在等,都目不转睛往里看。
我收回镜子一指,「那是不是林拓的病房?」
江瑜点点头,他也看到了镜子里的显示,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先别上去,躲在一边等他病房的人回来。」
那条裙子虽然是女孩的,但很明显是诱饵,今晚怕是有人要捉那三个女鬼,至于为什么选在医院。
要么跟出生地有关,要么就是捉鬼的人对自己很自信。
才会选择阴气这么重的地方。
藏好后大约等了半个小时,就看到不远处四个人走来。
一对夫妻带着个男孩,看起来约莫十岁左右。
中间走的人穿着一身道袍,白面长须,仙风道骨。
只有那双眼睛时不时透露出狡诈和精明。
真是扮秦桧的没卸妆——谁没见过那二花脸似的。
我暗自撇嘴,给江瑜使眼色同时从暗处走出。
「谁?」
那道士还挺警觉。
我故作惊讶走上前,「大晚上还 COSPLAY?挺像啊。」
道士看一眼我们缓和了神色,冷哼一声大步向前走,那对夫妻也不说话,低着头跟在后面。
我撇撇嘴,「真没劲儿。」
跟在他们身后走进医院,一直到电梯停在同一楼层后,夫妻中的男子忍无可忍,「你们老跟着我们干什么?」
「谁跟着你了?」江瑜一瞪眼,「这是医院,我们也是来看人的,怎么就跟着你了?你当这是你家马路呢?」
江瑜长得高大,平日里看不出来,此刻一凶起来,男人立马不吭声了。
女人只是淡漠看我们一眼,反倒是小男孩朝我们吐口唾沫,挥舞着拳头,「你他妈的怎么跟我爸说话呢?信不信老子干你?」
江瑜一低头,乐了,挽起袖子,「你?干我?来,我见识一下你怎么干我?」
男人一把捂住小男孩的嘴赔笑,「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此刻已经走到了病房外,我都听到林拓那夸张的声音了,絮絮叨叨讲着以前办案过程中自己的糗事。
我们一进门,肉眼可见他松了口气。
看到身后的道士时,他一愣,嘴张了老大,目不转睛盯着。
道士进门就开始皱眉,绕着床转了一圈毫不客气道:「你们,都出去。」
林拓不乐意了,「你瞅我怎么走得动?」
他腿上缠了一圈石膏,胳膊上也是,看起来还是有点惨。
道士不耐烦,「我管你们怎么出去,不想死就赶紧滚。」
「来不及了。」我内心默念。
下一秒头顶的灯忽然炸裂。
林拓还举着手机,吓得嗷一嗓子跳起来。
我拉着江瑜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暗暗往他们俩手心塞一道符。
「把你生辰八字拿出来。」
江瑜递给我,看完后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他身上会有雷音的气息了。
「装神弄鬼!」
那道士怒斥一声,从怀里掏出桃木剑就是一顿刺。
我看得清楚,连女鬼的衣服边儿都没沾上。
自从那对夫妻出现后,女鬼就飘进来了,只是她们没有直接上前,而是站在不远处愣愣看着那名中年女子。
「还不现形!」道士桃木剑挥过,一阵灰烟飘散,半空中竟然真的显出了三人的身影。
这道士也不是那么无用。
「神……神仙……姐姐……神仙……这这这这……」
知道和见到是两码事,林拓人都不好了,抖得筛糠一般站在我身边。
「闭嘴,别说话,看着。」
那中年女人看着半空中的影子,忽然号啕一声跪在地上,「我的女儿啊!」
站在中间的女鬼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扶她,道士眼疾手快一把将符拍在她手上。
女鬼痛呼一声缩回去,怨恨地盯着道士。
「道……道长……你快,快收了这些贱人……别让她们害了我的儿子……」
男人哆嗦着死死抓住儿子的手,双目喷火一般盯着三个女鬼。
男孩此刻躲在爸爸身后瑟瑟发抖,全然没有在电梯里的嚣张。
女鬼见状回过神来不再呆愣,冷笑一声,「凭你们?」
她挥舞衣袖,房间内阴风阵阵,桌上的物品摇晃得越发厉害,只有我们三个缩在的角落毫发无伤。
那道士左右支绌,还真的挡住几分攻击。
女鬼越发烦躁,「既然你非要拦我们姐妹的路,那不如我们先送你上路!」
三姐妹齐心合力,道士显然有所不敌,掌风挥过直接将他摔倒在地口吐鲜血,倒地昏迷。
「囡囡!」就在女鬼的手快要搭上中年男子的时候,旁边的女人突然喊了一声。
手掌停下,女鬼无声转头看着她,女人哆哆嗦嗦,「你……你要的红裙子,妈妈给你买了,不,是,是爸爸,爸爸给你买了,既然你们都死了,就……就去投胎……放过我们吧……」
「放过?」女鬼冷笑一声,「妈妈,我一直很想知道,爸爸做的那些事,你知情吗?」
妈妈闻言一愣,眼神躲闪着低下头。
女鬼眼中流露出失望,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对不对?」
妈妈嗫嚅着,身子佝偻下去喃喃自语,「我也没办法……家里没钱……你弟弟以后还要上学,上班,娶媳妇,我们,我们身体也不好……」
「你爸爸,也是为了这个家……」
「是为了这个家?还是只是为了他?!」
那两个一直不说话的女鬼激动起来,飘到姐姐身边,充满恨意地看着小男孩。
「我们不是傻子!不是你们可以随意糊弄的工具!你们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他?!」
「你们生下我们,却不爱我们,只是拿我们当工具,这也就算了,可是你们怎么做得出那种畜生的事情?」
女鬼忽然转过头,直勾勾盯着我,似哭似笑,「像你这样的人,一定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他们这样的父母吧?你知道她们都做了什么吗?」
「我们姐妹,从小就要干各种活,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不知道哪天这个男人喝醉了,就会回来打骂我们。」
「吃不饱,穿不暖更是常态,甚至于因为我们三个,他还要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
「这也就算了,在我们村,女孩子的生活大多如此,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挣钱的主意打到我们头上!」
我垂下眼睫,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那个男人就将家里的仓库改造成了一间土屋,他说的是,这里以后是我们住宿的地方。没想到,盖好后,这里成了囚禁我的地狱。」
「他将我卖给了村里的男人们,每天,一个男人二百块钱就可欺负我。」
说到这些,女鬼的眼中竟然落下血红的泪水,她身后两个年龄较小的姑娘都低下头轻声啜泣,脸上浮现出痛苦。
「这还不够,甚至在尝到甜头后,他把妹妹也送了进来,你知道吗?他还将妹妹的初夜进行了拍卖,那时候,她们才刚满十三岁。」
「这件事一直持续到我 17 岁,他盘算着将我们嫁远一点再收笔彩礼,可那天,村子里来了个男人,穿着西装文质彬彬,不知道他向他们说了什么,一周后,我们姐妹就迎来了最后的噩梦。」
女鬼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她看着地上不停哭泣的女人和皱着眉的男人。
「妈妈,你知道钉子活生生钉入体内是什么感觉吗?」
「你知道我们被钉了钉子还装进棺材里的恐惧吗?」
「你知道活生生窒息有多么痛苦吗?」
「妈妈,你也是女人,我们一无所知做了你的孩子,这不是我们的错,可为什么要因为性别而遭受这一切,男人,女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要因为你们的思想,而决定我们的地位?」
「妈妈,你不爱我们,为什么要生下我们来这个世界受苦?你带给我们生命,就可以这样糟践我们?从生到死,都要为你们的儿子铺路吗?」
「妈妈,棺材里好冷,我们喘不上气,那时候你在做什么?你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起过我们?」
「妈妈,你告诉我,为什么?就因为我们是女儿吗?这个性别到底有什么错?倘若这个性别让我们活得如此卑贱,如此不公,那上天为什么还要创造我们?」
「在神的眼里,男人和女人,是公平的吗?」
「妈妈,你为什么不肯睁眼看看我们?看看和你同样性别的你的女儿?你害怕吗?还是在庆幸?庆幸你作为女人,不必享受和我们一样的遭遇?」
「这世上,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难道不都是人吗?」
「明明都是从女人的胯下出生,但任何一个形容女人的词汇,在他们的大脑中,都是带着侮辱的,小姐,雌伏,母,公主……」
「然而,当他们谈论起自己,又很骄傲。雄性,荷尔蒙,够男人,雄狮……仿佛都是夸赞,这一切,到底是谁决定的?为什么世界会变成这样?」
「谁能告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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