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摇窈抬头看去，薄锦阑穿着一身裹着泥的汗衫，站在门口。
能被村里人都叫一声俊后生，模样自然没话说。
汗衫贴在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
唯一可惜的是，本该炯炯有神的眼睛这会儿像是蒙了一层灰。
凭良心说，薄锦阑是个好人。
当初原身以死相逼，他才同意结婚。
结婚后半年，从来没因为眼睛的事怨恨过原身。
他眼睛没瞎的时候，每个月有八块钱的补贴。
建水库也算工分，养活自己完全不成问题。
现在眼睛看不见，画不了图纸，建不了水库。
村长只能给他些轻松点的活儿，勉强让他吃个照顾。
至于见义勇为的奖金，都被原身拿去补贴娘家了。
靠这点吃的，连肚子都填不饱。
就这，还得养活原身。
原身非但不知足，总觉得自己嫁了个瞎子委屈了。
啥活儿不干，成天骂骂咧咧。
屋里本就不宽敞，江摇窈站在灶边，薄锦阑连门都进不了。
她擦了把手，让开了些。
“回来了？饿了不？
我想做饭来着，没米下锅。”
薄锦阑本来还奇怪，平时他回来，江摇窈都是摔摔打打。
今天怎么转了性？听到最后一句，明白过来。
哦，原来是要钱。
他摸索着进屋，皱眉把铝饭盒放在灶台上。
“没钱。”
饭盒里是他从知青点打来的稀粥，配了几片黄瓜，连一丝油星子都没有。
江摇窈知道薄锦阑误会她了，想解释也知道人家不会信。
索性闭了嘴，先填饱肚子要紧。
她找了一个碗，倒了些米汤，剩下大半干些的稀饭推给薄锦阑。
“你也吃。”
薄锦阑端起饭盒吃起来，平时都是些米汤，今天的粥有点稠。
吃完饭，天也黑了。
江摇窈起身拉了拉电灯，发现灯坏了。
她想拿火柴照个亮，刚走两步就踢到一根木柴，疼得轻嘶了一声。
薄锦阑从灶边的洞里摸出火柴点燃煤油灯，收拾好桌上的碗筷，去外边洗碗。
屋里就这么大，走过无数回，各种障碍在哪儿，他已经清清楚楚，不会跌跤。
不过，总觉得今天屋里的摆设有点不对。
等薄锦阑洗完碗回来，江摇窈已经烧好了洗澡水。
看着薄锦阑准备坐下，她咬了咬唇。
“那个，我要洗澡了……”
薄锦阑顿了顿，重新起身。
走到灶边，把锅里的热水舀进桶里。
拎到后门边，衣服毛巾放好，这才进屋。
江摇窈顿了顿，只能又提醒了一次。
“薄锦阑，我说，我要洗澡了。”
薄锦阑没忍住，低声开口。
“江摇窈，我们当初说好，不能有亲密接触。
搓澡，也算！”
江摇窈的脸一红，这才知道薄锦阑误会了。
原身跟薄锦阑结婚半年，薄锦阑连手指头都没碰过原身。
她当然信得过薄锦阑的为人，也知道薄锦阑看不见。
就算待在屋里，也没关系。
可她就是觉得有点不自在，才想让他回避一下。
刚才又不好明说，没想到闹出这么个误会。
“我说，我要洗澡了。
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薄锦阑压根也没想留在屋里，江摇窈哪次洗澡他不是自觉去外头？
今天是咋回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
他拧了拧眉，转身出了门。
脚步声远去，，江摇窈放了心。
后门外头靠山，黑灯瞎火，啥都看不见，江摇窈有些害怕。
飞快洗完，钻回床上。
不多会儿，脚步声再次响起，薄锦阑推开前门回来了。
江摇窈也没问他去了哪儿，准备起身。
“你要洗澡吗？我给你烧水。”
薄锦阑拎了桶冷水，摸索着打开后门，语气依旧冷冷的。
“不用。”
他没避会江摇窈，脱下汗衫，穿着裤头，冲起了冷水澡。
月光下，水珠顺着他肌理分明的胸膛一路滑下。
江摇窈脸一红，赶紧躺下紧紧闭上眼，随即又睁开。
上辈子她忙于事业，清心寡欲二十五年，连男人的小手都没拉过。
这辈子，看看自己的合法丈夫怎么了？怎么了？
一番挣扎后，她成功说服了自己，悄悄抬起头，想要偷偷看上一眼，却发现薄锦阑已经洗完穿好了衣服。
正蹲在外头，用力揉搓着脏衣服。
“啧……”
江摇窈的语气，颇为遗憾。
薄锦阑把衣服晾好，转身进了门，拉开后门边的长板凳躺下。
高高大大的男人，连腿都伸不直，只能蜷曲着，看着都有些可怜。
江摇窈起身吹灭煤油灯，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转身时踢到了桌角，疼得闷哼一声。
初到一个新地方，江摇窈有些不适应。
夜晚的燥热，烦人的蚊子，硬邦邦的床板，都让她没办法睡觉。
她想跟薄锦阑商量一下以后的事，又觉得天太晚了，想着明天再说。
迷迷瞪瞪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一夜到天亮，江摇窈是被热醒的。
睁眼，发现薄锦阑已经出门了。
灶台上，摆着一个干馍馍。
她知道，这个点，薄锦阑应该是去上工了。
赶紧起床洗漱了一把，拿着干馍馍出了门。
他们所处的，是红星公社的靠山村。ᴊsɢ
依山傍水，农闲时知青们植树造林建水库，农忙时也得干农活儿。
大家伙儿争分夺秒的双抢，赶着收完这一茬水稻再种上一季。
金黄的稻穗沉甸甸的压弯了头，所有人在稻田里挥汗如雨。
“上山下乡，改天换地，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他们用无限的热情与精力，滋养着贫瘠的土地。
这一刻，江摇窈真正感受到，属于这个时代的蓬勃与热烈。
远处的薄锦阑正在割稻，弓着身子也比旁人高出一截，格外打眼。
他虽然眼睛看不见，动作却一点都不比别人慢。
眼见到了中午，温度实在太高。
村长怕大伙儿中暑，让知青们先回去吃午饭歇一会儿。
大伙儿都走了之后，村里的孩子们一拥而上。
捡着地上掉落的谷粒子，这年月粮食匮乏，丁点都不能浪费。
江摇窈见状，也加入了那群孩子。
别人只能捡一两捧，她运气特别好，居然捡了一小袋。
省着点，能吃上两三顿干饭了。
好歹，是把自己一天的口粮挣出来了。
回到家，发现薄锦阑已经回来了。
正在后门边，把一卷图纸样的东西收起来。
灶台上，放着一个铝制饭盒。
里头剩了大半碗干饭，还有几块咸菜疙瘩。
知青点每天饭食按人头分配，这肯定是薄锦阑省下来的。
早上那个干馍馍不顶饿，江摇窈饿得前胸贴肚皮，端起饭盒大口吃起来。
“薄锦阑，谢谢啊！”
薄锦阑没理她，把图纸塞进墙角的箱子里。
吃完了饭，江摇窈把饭盒洗干净。
把捡来的谷子倒进罐头瓶，找了根木棍开始舂米。
“薄锦阑，以后，我跟你一块上工吧？
家里两张嘴，靠你一个人干活儿也不是个事儿。”
“随你！”
薄锦阑冷冷扔下两个字，摸索着起身出了门。
他不相信江摇窈真想上工，肯定是又想耍心眼。
薄锦阑对她态度冷淡，江摇窈也能理解。
换成是她，被害得瞎了眼，逼着结了婚，还被贴着吸血，早离婚了。
可这半年，薄锦阑并没有苛责原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