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宁神情恍惚的跟着医生进入了太平间。
房间很冷,冷的她不断打着寒颤。
苏父就躺在一张铺着白布的病床上。
沈初宁迈着沉重的脚步挪近,医生无奈的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苏小姐节哀……”
沈初宁站着旁边,医生的话却听得不明晰。
她只是呆呆看着苏父的白青的脸,颤抖着双手去摸他的手。
那双牵着她学会走路、将她带进婚礼殿堂的手,此刻一片冰冷僵硬。
她无望的唤着。
“爸……”
“爸。”
没有回应。
沈初宁双腿一软,重重跪在了地上,膝盖磕到生疼,可她就像没有感觉一样。
只是哑着声音哀求:“你醒醒好不好,我一个人好怕……”
冰冷的尸体无言沉默。
沈初宁看着苏父阖上的双眸,这一刻,终于意识到,爸爸真的不会再醒了。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在她跌倒的时候将她扶起,再也不会有人永远坚定站在她身后,也再也不会有人无条件的爱她!
她真的没有爸爸了。
这句话出现在脑海的一瞬,沈初宁的心痛得像是被生生掏出来一般!
心底有什么东西骤然崩塌,她攥紧苏父的手,突然浑身颤抖起来。
——爸爸那37通电话究竟是要对自己说什么呢?
——他到死都没听到女儿的声音,当时又是怀着怎样不甘的心情闭上双眼的呢?
——明明该死的不是jsg爸爸,是她才对!
无数想法在耳边轰鸣,沈初宁扑在苏父冰冷的遗体上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
“我错了爸爸,别丢下我……我只有你了……我求你看看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医生不忍的过来拉她,她却骤然整个人开始不正常的抽搐起来。
医生暗叫不好,上前想要控制住她。
沈初宁却猛地推开了他的手,大声喊叫着冲了出去!
……
马路上行驶的劳斯莱斯内。
谢景行眉间一跳:“死了?”4
电话那边说完,他只觉得太阳穴慌张的直跳,只问。
“沈初宁呢?”
那边的助理顿了一下,说:“这……不清楚……”
谢景行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抓紧:“立刻查监控!”
他挂了电话,思考了几秒,车猛然转弯,朝着医院的方向开去。
手机迅速拨打着沈初宁的电话。
沈初宁坐在医院天台上。
手机不断震动响着,她看着显示屏上的谢景行两个字,呆滞的眼神微动。
心痛到有些难以呼吸。
以往,苏父说她和谢景行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她总是不相信,她喜欢谢景行的危险就不要命般的往他身边靠,谁来说都不听。
现在苏父的话应验了,她真的把自己和身边的人害成了这个样子。
为什么要去招惹他?
为什么不听爸爸的话?
沈初宁一遍又一遍问自己。
手机还在不断震动,沈初宁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谢景行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在哪里?”
这个她曾经无比迷恋的声音,此刻犹如一把利刃,每每在耳边响起,都像是不断的割着她的心脏,将她刀刀凌迟。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沉声说:“我爸爸死了。”
谢景行手攥紧方向盘,冷声道:“他死的活该,五年前要不是他……”
“五年前?”
沈初宁捂住抽痛的胸口,颤声打断他:“五年前……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酒吧,在那个小巷子里,他们脱我的衣服,无数只手在我身上摸着……”
沈初宁此刻的绝望就好像回到了那天。
“我一直在等你来救我,可是你没来……没有人来……”
空气中悲哀急切蔓延,沈初宁的每一个字都仿佛要将喉咙撕裂一般,干涩沙哑。
“后来爸爸送我去医院,他们说我病了,不让我出去,我就在医院等了你五年……我每天都在等你来找我……你一次都没有来过……”
沈初宁的话如一只大锤重重砸在谢景行头上,又像一只大手攥住他的心口!
他咬紧牙才从喉间挤出恶狠狠的声音。
“你在哪?以为编这些话我就会放过你吗?”
谢景行口不择言的说着:“你以为卖个惨就可以让所有事都翻篇吗?不可能!你欠我的还没还清!”
沈初宁心口已经痛到麻木,连泪水都已然干枯。
话筒里的沉默让谢景行的心沉沉下坠。
他还要说什么,这时,助理发来信息:“找到她了,在医院的天台!”
谢景行瞳孔骤然紧缩,狠狠的锤了一下方向盘,他踩着油门飞速闯过前方的红灯。
这时,耳机里终于又传来沈初宁的声音。
泣血般的喊着他的名字:“萧……璟。”
谢景行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沈初宁却像是倾诉一般,自顾自的说着。
“你还记得我们曾经说过的未来吗?你说要用999朵玫瑰向我求婚,而我会穿着洁白婚纱嫁给你。”
沈初宁穿着那套残破的婚纱,痴痴的看着楼下聚集的人群,像是婚礼的来宾。
晴空万里无云,风吹动她凌乱黑发。
她像是在回忆一般,微微笑了:“你还说我们会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养一只狗,你说你会努力工作,让我做天下最幸福的萧太太……”
谢景行的车不管不顾的冲进了医院,一眼便看见了住院部楼下聚集的人群。
他心中猝然慌乱不已,猛然踩下刹车,车还未停稳便冲了下来。
一抬头,天台上摇摇欲坠的沈初宁映入眼帘。
她一身白纱,似乎立即要随风而去。
谢景行霎时目眦欲裂,吼道:“别动!”
他迅速往楼下跑去。
电话那头的沈初宁却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说着:“可我现在现在后悔了……”
沈初宁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随时会随风而散。
她说:“谢景行,爱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话落,电话被猝然掐断了。
伴随围观群众的惊呼。
谢景行猛地抬头。
是一秒,还是两秒……他不知道?
只有震耳欲聋的“砰”一声!
沈初宁就那样直直的摔在了他的面前。
遍地的鲜红浸透她洁白的婚纱。
像一朵,染血的白玫瑰。
谢景行呆愣的站在原地,手机中不断传来忙音。
眼前沈初宁紧闭双眼,鲜血顺着石板地流在他的脚边。
旁边的人惊叫着往后退去,医生从大楼里冲了出来。
人群的息壤声像一张无形的巨网,编织出谢景行此生最恐怖的噩梦。
他跟着担架一路走到手术室前。
手术室的红灯一直亮着,不知过了多久,里面走出来一位医生,径直向他走来。
谢景行心头一跳,医生将病危单递给他:“请家属签一下。”
谢景行看着单子上的“病危”二字,窒息了一瞬,阴戾的看着医生:“什么意思?”
医生摇摇头:“伤者身体多处粉碎性骨折,肋骨断裂插入肺部造成大面积出血,后颅破裂,内脏多处破裂……”
突然他的衣领被人抓住,所有话都被淹没在了喉间,大惊失色的看着眼前这张极度扭曲的脸。
谢景行紧紧咬着牙:“救不了她,我把你们医院掀了!”
他的表情狰狞可怕,年轻的医生被吓到了,战战兢兢地点头。
谢景行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这股情绪,紧攥着笔签下通知单,无力的说道:“拜托了。”
那医生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十分负责的问道:“你跟伤者是什么关系?”4
谢景行愣了一瞬,什么关系?
他和沈初宁是什么关系呢?前男友吗?还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仇人?
他喉中干涩:“朋友,我们是朋友。”
医生点了点头,迅速的往后走去,走远了还是不忍的回头说了一句:“你别哭了,我们会尽力的。”
哭?他吗?他会为了这个女人哭?
谢景行简直想笑,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一抹两颊一片湿冷。
他看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那个女人就躺在里面,生死未卜。
五年前的事情还没有说清楚,她怎么可以躺在那里?!
一股无法遏制的惊慌在谢景行心底翻涌,他狠狠握拳砸向墙壁试图压制这种莫名的情绪,可是没有用,这种无能为力又焦急绝望的滋味渐渐将他淹没。
白炽灯彻夜不灭,谢景行颓然的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指骨上的鲜血不断低落,他像个走投无路的困兽,双眼猩红的盯着手术室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的灯灭了。
医生疲倦的走了出来:“人已经抢救回来了,不过暂时还不稳定,还需要再观察几天。”
谢景行怔怔的点头,看着满身插满管子的沈初宁被推进icu。
难言的痛楚从心口涌了出来。
理智方才回笼,他深吸了几口气,掏出电话,低吼道:“去查,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周后,
沈初宁的状况好转,转进了普通病房。
谢景行坐在楼下,在花园里静静的抽着烟。
他抬头看着二楼的窗户,那是沈初宁的病房。
五年前的事情他已经查清楚了,他始终想不明白,当年的事情为什么不早说清楚,如果一早说清,至于弄到今天这不可收场的地步吗?
谢景行叹了口气,将烟头丢进了垃圾桶,起身走了上去。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是他一想到那天染血的白纱,仍然心有余悸。
谢景行站在沈初宁的病房外,挥了挥手驱散烟味,轻轻的推开门。
他想着,等她醒了,就好好对她吧。
一开门,便看见沈初宁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谢景行愣了一下:“醒了?”
沈初宁偏了偏头,那双眼睛就这样无悲无喜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