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没力气，裴璟修现在就骂人了。
但裴深还没跑到殿门，一道声音就穿过外殿传了进来。
“别费力了，你们找不到她的。”
第三十七章
陆明慎原本是想来看看裴璟修醒了没有的。
但刚到门外，就听到裴深嚷嚷的话，便走进说了方才的那句话。
闻声，裴璟修侧眸望过去，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好像昨天拿着剑要刺陆明慎的人不是他一样。
而陆明慎看着裴璟修一如往常寡淡平静的面容，心里本就没怎么消下去的火又有点复燃的趋势。
可他又想起陆漫歌离开时说的话，深吸了口气给压下。
裴深很自觉地退出殿外，让两人单独交谈。
然而自陆明慎坐下后，谁都没有先开口。
殿内一股诡异的寂静在蔓延。
沉默许久，陆明慎神色复杂地看向裴璟修。
“昨夜……你是打算让阿姐杀了你吗？”
裴璟修一怔，抬眸望向他，眼神中有一瞬的茫然。
但很快，他就想到什么，复而垂眸轻笑了声。
低喃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她的确很聪明。”
陆明慎听着，知晓他这是承认了，眸底的情绪变得复杂。
正要再说什么时，裴璟修却先淡淡出声问道。
“她去哪儿了？”
陆明慎顿了下，面色坦然从容：“我不知道。”
裴璟修双眉皱起，显然不相信他的回答。
可四目相对，陆明慎未有一点慌张。
他直视着男人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不知道，阿姐离开的这一年，我从未让人寻过她的消息，因为只要平安，她会给我写信的。”
“就连阿姐这次返京我都丝毫不知，若不是你那天突然来问我阿姐是不是真的死了，我不会起疑心让人去查，也不会任由阿姐被你关在王府半月。”
话落，裴璟修皱着的眉心却是更紧。
他喉间发涩：“她在皇宫里长大，被保护的很好，你就真的放心她一个人在宫外？”
闻言，陆明慎神色瞬息万变。
他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裴璟修：“在父皇逝世之前，阿姐的确被保护得很好，但后来呢？”
“无论是身为弟弟的我，还是身为夫君的你，都没能让阿姐依靠。不仅没有保护好她，反而让她遭遇了普通百姓或许终其一生都遭遇不到的痛苦。”
“你觉得，她还会害怕什么？”
陆明慎的语气很淡。
但并不妨碍那一字一句化作利刃，狠狠地在裴璟修的心上剜过。
是，陆漫歌与他成婚的那三年，都经历遭遇了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先帝的嘱托、皇位与江山、鸠毒之酒、余毒缠身、对朋友的愧疚，还有身为夫君的他的刻意冷漠。
陆漫歌从前灿烂的笑容，就是因为这些消失的。
所以她昨夜说的那句：“我不顾一切想要逃离这里，都是因为你，裴璟修。”
也是真的。
想到这儿，裴璟修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比昨夜听到陆漫歌说的那些话时好不了多少。
但陆明慎看着他如此模样，并不觉有什么。
他们本就应该为此感到痛苦，因为他们伤害陆漫歌太多。
他一年前正是想到这些，才决定让陆漫歌离开皇宫，至少剥去长公主的身份，她在宫外不会再有重担，可以过得开心一些。
寂静间，陆明慎淡凉地打破了沉默。
他缓缓站起身看向裴璟修：“阿姐如今已经不是长公主了，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再去打扰她……若你也想她能快乐些的话。”
裴璟修始终垂着眸，没有再说一句话。
没等到他回答，陆明慎也不在意，直接抬步向外走去。
可就在他要跨过殿门的那一刻，身后却传来了裴璟修的声音。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寡淡，但足以听清——
“我要去找她。”
第三十八章
陆明慎脚步一滞。
他回头看向那个半坐在床榻上，脸色从未如此苍白过的男人，眉心微蹙：“找？你去哪里找她？”
东南西北，天下之大，谁知道陆漫歌会往哪儿走？
裴璟修很慢地收紧了手，声音暗哑：“总能找到的，只要我一直找下去。”
闻言，陆明慎眸光微沉。
他转身走回里殿，站在榻边居高临下地睨着裴璟修：“逼宫、意图刺杀皇帝，这些都是死罪，朕也是真的对你动过杀心。”
“但是，阿姐说朕需要你，北修也需要你，所以不准朕动你。”
“可若朕放过你，你却追随阿姐而去，弃朕与北修不顾，那朕便要重新考虑了。”
裴璟修身形顿了顿，缓缓抬眸：“小皇帝，你不是一直都很忌惮我吗？如今我要将所有的权势都还给你，你不要？”
陆明慎脸色瞬冷，语气也变得森寒：“裴璟修，你要是再这样喊朕，朕现在就杀了你！”
那样凌厉的神情出现在一张稚嫩的面孔上，说实话，还没有昨夜陆漫歌面无表情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而他之所以这样说，只是因为不想回答裴璟修的问题。
说不清到底为何，可能是裴璟修心甘情愿被陆漫歌刺了一剑，也可能是正如陆漫歌说的那样，裴璟修自始至终没有想过真的要逼宫。
反正，陆明慎就是想相信他一次。
但显然，时机不对。
裴璟修的心底像是有个声音在叫嚣着，一定要去找陆漫歌，一定。
他第一次如此坚定地觉得自己必须去做一件事情。
与被先帝册封成摄政王不同，与因救命之恩娶陆漫歌也不同。
这次，是他的选择。
静默了片刻，在陆明慎一瞬不瞬的目光中，裴璟修淡声开口——
“三个月，找不到她我就回来。”
“为何？”陆明慎很不解，“你明知我阿姐不想再见到你，所以才会趁你还在昏迷的时候离开不是吗？”
裴璟修的心疼了下：“是，我知道。”
“但她还欠我一个答案。”
……
此刻，原本打算南下的陆漫歌，却拖着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停在了一座寺庙前。
她抬眼看向寺庙的牌匾，眼底划过抹犹豫——
灵觉寺。
自陆明慎登基后，陆漫歌每年都会来这里为国祈福。
她不该来这的。
纵然眼下她戴着斗笠与面纱，里面的和尚或许还是会认出，她就是北修那个已经死了的长公主。
但……
陆漫歌看了眼身侧气息已然很弱的男子，抿了抿唇。
她不得不进去。
等把他交给那些和尚之后她就离开。
又抬手覆了下面纱，确认自己只露出了眼睛，陆漫歌才深吸了口气敲响寺庙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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