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洛枝定定看着榜上的公文,轻声道:“还是到这一步了吗?”
旁人看到她的神色,问:“为何见你脸上没有丝毫喜色?”
“因为皇帝要北上。”她微微低头。
路人只觉得这女子大抵是妇人的忧思过重,他安慰道:“这倒是不必担忧了,陛下身边带了很多人,没有人能伤到他的。”
秦北防匈奴的军队大约有三十万人,可秦兵却不止这么多人,而是高达二百余万。
“也许吧。”许洛枝笑了笑。
入夜,四下却并不安静。
乡里照常举行大巫祭祀,以庆祝秦军大胜,秦兵之骁勇,举世可知。
在一片欢歌载舞声中,唯独许洛枝怔怔看着正中央的篝火,火光在她眼中跳跃,而后又熄灭。
一回屋,许洛枝便看到自己的案几上摆放着一个小木简。
她跽坐于地上,利索的打开了它。
上面写着——丞相向陛下进言,赵高领国玺不宜。
另有几位公主一同向皇帝提及,小公子胡亥已经十二了,也该为他换一位老师了,也不能总是让一位隐官为其授课。
可皇帝默然片刻,淡淡一笑,拒绝了他们。
看完后,许洛枝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正要合上木简,装回布袋,却布袋里面似乎放着一朵花。
她一见便知,是阿嫚宫中的花。
微晃神,她眼前似乎也跟着出现了一抹红色,有人站在咸阳宫前冷声下令,将绵延殿宇都烧成了一片火海。
回过神,许洛枝浑身都冷了,她又想到了一些事……
那些她从后世得知的事情,近日总是时不时就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给予她冷不丁的一击。
也让许洛枝的心上蒙上了一层阴翳。
“皇帝会病逝于北上……”她执笔写下,又胡乱的涂掉。
“可劝陛下速归……”不行,皇帝不喜欢别人劝。
一夜无眠,等到天快亮,她才想出了法子——她去杀了赵高。
等她有了这个念头,她忽然觉得自己心头淌过了一丝血腥、残虐。
但片刻,她却强行隐去。
酷暑七月,漳水东岸沙丘宫百里之外,平原津。
其他地方连地上的大圆石都被日头晒得发烫了,但这儿依旧是那一副清风徐徐的模样。
许洛枝戴着一个斗笠,只觉得热。
等好不容易混入林子里,才觉得千万缕凉意扑面而来。
远处,一群穿着黑甲的侍兵在行营外巡视,许洛枝仔细看了看,走至了草丛的另一边。这回,她终于瞧见了一辆由四匹马拉着的辒凉车,威风凛凛的被众位侍兵围在中央,似乎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些急色。
她知道所有人在焦急什么,皇帝病了,重病。
第42章
没有丝毫犹豫,许洛枝一咬牙,拿起手中的剑弩,对准马车前的赵高便射了过去。
箭矢划破长空,直朝赵高的头颅而去。
这一遍变故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中箭的赵宦官脸色惨白的捂着伤处,踌躇两步便往身后的马车上靠去。
立刻便有宫人惊呼起来,秦将顺着箭矢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影跑走,顿时便高声下令:“活抓贼人!问出幕后指使者后,立马就地斩杀!”
林间尽头,断崖处。
许洛枝紧盯着追来的士兵,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若不杀赵高,今后你们都将因他而死。”她淡淡道。
为首的秦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胡言乱语。”
话落,细微的碎裂声传入了许洛枝的耳中,她低头一看,还没来得及看到什么,便浑身一沉,宛如落空。
怎么这么倒霉?许洛枝眼皮一跳,立马伸出手去抓悬崖峭壁上的石缝。
心跳还未缓和,脚步声逼近,似乎有人阔步走来。
风早已将她的斗笠吹落,来人低头一看,愣在当场。
来人是赵憬深。
然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徒然推开那几名要持剑将许洛枝斩杀的侍卫,伸出双臂便去抓着挂在悬崖下的女人,生怕她坠入身后的万丈深渊——
“你要是想杀赵高,大可另寻机会,如此蠢,我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女人。”他骂道。
许洛枝眼里划过怒意,笑着流泪:“你以为我不想吗?”
“我是看你们迟迟不动手,才如此做。”
“这世上,我告知了未来之事的人,明明觉得我在鬼话连篇,却都口不应心说信我。”
赵憬深的神色很沉,眉头紧锁,额上青筋暴起,只吐出了两个字:“闭嘴。”
狂风骤作,让人站都站不稳。
更别提崖边挂着的许洛枝,和上头紧拉着她的赵憬深。
侍卫反应过来,立马扣住赵憬深的肩,奋力将他往后拉去。
“公子,你在做什么?!”“快松开她的手啊!”
许洛枝低头看了一眼悬崖之下的滚滚江水,只觉那深得要发黑的水,似乎立马就能将人带进幽深的河底,心一沉。
皇帝会病死在这个炎炎夏日,撒手人寰,导致朝野大乱。
可她不想那样,如果朝野大乱,原本就过得紧巴的百姓那必定更加的累。
会有人反抗,秦兵出征,税赋又会加重的落在黔首身上。
她死的不冤,她也不怕死,等许洛枝再仰头看向赵憬深,面色已经平静了下来。
“我不知道老天在和我开什么玩笑,总是让我死不成……可你心中却清楚,我死了……便能回家了。”
赵憬深脸色变了变,浑身冰凉。
许洛枝同他道:“你一定要去找沐云初。”
说完,一只冷箭不知从哪里而来,将她的心脏贯穿,疼痛再次弥漫四肢百骇。
她一张嘴,便是一口血。
赵憬深松手了,可许洛枝已经看不清他的神情了。
她整个人从崖山上坠下,落入洹水。
风停了,天幕上竟然奇异的出一片黑压压的乌云。
一道白光划破九霄,撒在洹水上,映得水面波光粼粼,有人发现了这如同神迹一般的异象,纷纷跪在了地上求祷神灵庇佑。
白光如同流星一闪而过,轰鸣而逝。
酷暑七月,灿阳高悬,崖边的树林继续沙沙摇曳。
第43章
公元前210年,秦皇病逝。
至于他如何死去,却无外人知晓内情,他的一生兼并六国,却在最后的时候,将遗嘱托于了不可信任之人。
一时间,腥风血雨席卷朝堂内外。
宫里跑的跑,囚的囚,死的死,懵懂又天真残忍的小暴君胡亥,立马便下旨将他的兄长都下令杀死,一生忠父的公子们有的自刎,有的逃亡。
日头初升,天边才泛起一丝丝的白。
一群黑压压穿着黑甲的士兵迅速的将所有公主的住所团团包围。
胡亥自人群后走出,神色玩味。
有仆人泪目,磕地求饶:“公子,她们是您的姐姐啊!”
“既是公主,必定不会碍着您的路的!”
话落,胡亥有些恼怒:“寡人现在是皇帝,不是什么公子了!”
他将老妇一脚踢开,发现踢不动后,又拔出身旁侍卫的剑,一剑刺入了仆人的胸膛。
新皇这才满意的笑了,踏入了宫殿。
他略微的一挥手,一柄又一柄的利刃便割断了公主们娇弱的颈脖,鲜血洒出,渐在华殿内的墙壁上、金笼中的鸟儿上。
阿嫚公主也在这一夜间死去。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的弟弟,竟然真的能对她下这样的狠手。
太过血腥,鸟儿扑腾的挣扎起来,金笼从桌上滚下,又被来来往往的侍兵踢来踢去。
新帝将他的父皇葬入了骊山之中,又将那些没有子嗣的妃嫔统统都送进去陪葬。
日渐黄昏,丽夫人穿着一身白衣走出了殿外,眸色深深,语气平淡道:“胡亥要处死我,是吗?”
要来押送她的侍卫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毕竟,丽夫人对下人都很宽厚。
丽夫人不是新帝的生母,却是赵憬深的养母。
可……赵憬深,早在先帝驾崩之前,便发了疯一样跳了崖,生死未明。
新帝嫌这位哥哥晦气,甚至怀疑是赵憬深的死,刺激到了先帝,竟然让史官将有关于赵憬深的一切全数抹去。
至此,秦朝无太子,亦无赵憬深,也无许洛枝。
丽夫人转身拿出了一盏灯,款款走到了侍卫的前面。
侍卫一愣:“这是?”
“我要把它带进去。”丽夫人淡淡道,“陛下生前很喜欢人鱼烛,这是用鱼脂做成的烛灯,它将长燃于骊山皇陵。”地下太黑,她怕他怕。
她口中的陛下,自然只是先帝一人。
夜幕降临,咸阳宫中。
“寡人总觉得有人对寡人甚是不满……”胡亥幽幽的朝旁边的丞相道。
丞相默了片刻,只好顺着圣意提出了执掌边疆三十万大军那个人的名字,蒙恬将军。
才刚刚打败匈奴的将军,收到了一道荒谬至极的圣旨。
上面写着自己与一同在边疆抗敌的公子扶苏,多年来抵抗匈奴无果,又屡屡上书违逆圣意,二者皆赐死。
将军不肯从,双臂环胸,面色冷峻,不愿自刎。
使者将他压入监狱之中,自此,三代皆忠于秦,效于秦的一位猛将便在牢中自杀了。
值守北疆的九原军群龙无首,胡亥将原本的副将王离提拔为领军。
可世道已经开始乱了。
许洛枝从一间茅草屋中醒来,听完这些消息,整个人都面色无措的顿在原地。
心中弥漫起滔天的恐惧,可是她在怕什么呢?
一旦想到这些,她的头立即便痛了起来。
一个女郎端着一碗药汤自门口走进屋,瞥见床上的许洛枝神色痛苦扶着额头,急急凑到她的面前:“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许洛枝强忍心痛,面色苍白,喃喃道:“我好像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女郎缓缓松了口气,宽慰道:“医师早有预料,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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