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裴言深缓缓拿开手掌,看着指间斑驳的血迹轻笑出声。
“渺渺,拜托你,等一等我,我很快就会来陪你的。”
连日来不眠不休的疲惫终于侵袭涌上,裴言深的身形一晃,重重栽倒在地上。
再次醒来时已是夜幕深沉,却听见远远传来的争执不休声。
“卫将军,这是裴府,就算你是英武大将军也不能硬闯啊!”
“让开!让裴言深出来见我!”
卫苍梧暴怒的声音即便远隔几道门也清晰地传进了裴言深的耳朵。
裴言深吃力地撑起身子走出房门,却迎面撞上了持刀闯入浑身杀意的卫苍梧。
“首辅大人,小的实在是拦不下……”
门口的看守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卫苍梧腰间配挂的长刀。
“无妨,你下去吧。”
裴言深淡淡开口,直视着怒气冲冲的卫苍梧。
“裴言深,是你逼死了渺渺,是你!”
从来克己守礼敬他一句“裴兄”的卫苍梧如今将刀尖架向裴言深的颈侧,语气森然。
那日温玉醒来后,细细对他控诉裴言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是如何对待程渺渺的,是裴言深一手将程渺渺逼进了绝路。
卫苍梧说过会护程渺渺一生,如今却都成了一场空。
“卫将军,你擅闯民宅,持刀胁迫朝廷命官,随便哪一样,我都可以告你一个死罪!”
卫苍梧对此仿若未闻。
“你这些年对渺渺做过的事把她一步步逼至绝路,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给你一个解释?”
夜风凉薄,片刻默然后,裴言深的声音幽幽响起。
“卫苍梧,渺渺的死,你我都有份。”
第14章
卫苍梧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不可置信地摇头。
裴言深淡漠无波的脸上没有因刀剑逼身而有一丝惊慌,说出口的话字字诛心。
“你不如顺便去问问你的温玉,问问她都做了些什么?”
卫苍梧神情空白了一瞬:“温玉她不可能……”
见他到此还在为温玉辩解,裴言深心底压抑的烦恨终于一涌而出。
“我是对不起渺渺,但温玉就当真清白了吗?那些事根本一查便知!”
“你这辈子就为了个温玉活着,是非不问黑白不分,可知自己从未看清过她的真面目?”
裴言深话尽于此,却如惊雷炸响在卫苍梧心头。
他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温玉几日,早已被她说得动摇。
“她的用意你难道当真看不透吗?事到如今你还在糊涂!”
裴言深的目光冷冽如刀,步步逼近,锐利的刀锋瞬间划破了他的皮肤。
卫苍梧心下大骇,连忙收刀,裴言深的话却像一粒种子埋在了卫苍梧心间,他不敢深想其中是否真的会有温玉的手笔。6
“我一定会一笔一笔查清楚,若你所说不假,我……”
素来杀伐果断的卫苍梧,此刻却再也说不下一句完整的话来,紧握刀柄的手微微颤抖,最终逃也似的离开了。
裴言深独自站在原地,脖颈的伤口不深但鲜血依然浸透了一片衣襟。
他深深闭了闭眼,恍惚想起了程渺渺那双因为忍痛而拧紧的秀眉。
“原来当初,你有这么疼……”
“大人,你受伤了?”
婢女一声惊呼拉回了裴言深飘远的思绪,她刚想为裴言深处理伤势,却被他抬手拦下。
“不必,痛才好,痛才能清醒。”
他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来到存放冰棺的冰室,这里刺骨寒冷,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一般。
裴言深满目眷恋地看向棺中人,低声自语。
“枉我自诩聪明一世,却在这些事上如此糊涂,难怪你会对我如此失望。”
他想着,大概是从卫苍梧和谢言与程渺渺重逢开始,他就已经陷入了迷局。
“你这么好,身边总有许多人为你挂怀,我只是比他们早些遇见了你。”
彼时的裴言深还没有爬到如今这个地位,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县丞,卫苍梧和谢言对程渺渺越关怀,他心底的不安就越发深重。
最后是老太师温南衣看中了他的才能,一路多有提拔指点,他才能顺利施展,成为如今权倾朝野的首辅裴言深。
温玉是老太师的嫡女,弥留之际托付给了裴言深照顾,他也确实曾对少时的温玉付出真情,而今却成了他莫大的悔恨。
“是我无能,渺渺,是我一再错信至你于不顾,都是我的错……”
然而无论他如何忏悔,回应他的只有一室的沉寂寒凉。
这夜过后,裴言深一扫往日的颓唐,他在朝堂之上与温氏针锋相对,几乎不留余地。
温氏是世家大族,在汴京扎根已久,是以裴言深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目的,只用了半年,就将温氏在朝堂的势力一一剔除。
他冷淡如冰的眸中深藏着滔天的恨意,终日冷若寒霜的脸只在回府后看到冰棺中的程渺渺时才会有所缓和。
他伏靠着冰棺,敛去眉目间沉重的疲惫,轻声开口。
“渺渺,我会让所有有负于你的人都付出代价,包括我自己。”
第15章
那日从裴府离开后的卫苍梧再没有找过裴言深,只是在某日向陛下自请戍守边关,永不归京。
裴言深心如明镜,由他去了。
接下来的数日,除了上朝,他终日俯首于堆满繁重事务的桌案前,往来于宫中府内,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麻痹自己暂时忘记程渺渺已死的事实。
如此反复他也最终因劳累过度而病倒,裴言深躺在床上固执地不让人侍候。
意识混沌中却依稀看到了程渺渺的身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朝她伸出手,然而看见的却是程渺渺那双绝望而无助的眼眸。
“裴言深,温玉根本就是在作戏!被绑架手段她在我们成亲时就用过了!”
只一句就让裴言深潸然落下泪来,他一辈子都不能原谅当初狠心将程渺渺抛下的自己。
“我知道……是我错了,渺渺。”
程渺渺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深深的失望。
“别人说什么你都深信不疑,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裴言深心猛地被揪紧,急道:“我信你,渺渺,我什么都信你。”
程渺渺却蓦地笑开了,她甩开裴言深的手,厉声道。
“但凡你有一次相信过我,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结局!”
裴言深看着程渺渺的身影渐渐离自己远去,他急切的想要追上去,却始终与渺渺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不是的!渺渺!”
裴言深猛地睁开双眸,从沉重的梦中惊醒,他胸膛剧烈起伏喘息着,良久才回过神来,已是泪湿满脸。
往昔他病倒时,程渺渺总会紧张不已地忙前忙后,就连汤药也要她亲自看顾才放心。
她会俯首贴上他的额间,亲昵万分地说道:“这样子,裴郎会不会好的快一些?”
然而如今,他的身侧空无一人,床边也没有那一碗温热的汤药,仿佛过往的曾经都只是他的一场梦。
“渺渺,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曾经程渺渺在他身前身后时时见着,他没有多少感觉,如今见不到了,那股缱绻思念到了他无法承受的顶峰。
他从榻上坐起身,环视四顾再见不到那熟悉的身影,只觉得怅然若失。
恰在这时,门扉被轻轻敲响。
“首辅大人,温小姐在外求见。”
裴言深想也不想,冷冷吐出两字。
“不见。”
门外的身影却仍在踟蹰,半晌迟疑道。
“这……温小姐说您要是不见,就要一头撞死在裴府门前。”
“只怕她没有这个能耐。”
裴言深剑眉紧蹙,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最终还是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裴府门外。
温玉不知在门前跪了多久,她身影微微轻晃,仿若迎风蒲柳。
见到裴言深走出来,她面上一喜,连忙膝行到裴言深脚边死死拉住他的衣摆,泫然欲泣。
“裴哥哥,我求你收手,你有什么怨冲我来就是,但求你放过温氏!”
然而昔日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的裴言深却从始至终都漠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