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听到石头重重落地的声音。「谁知道她偷没偷!」冯悦尖叫,「她每天早出晚归,一下工就跑了,却迟迟没回宿舍,这段时间,谁知道她是不是跑回宿舍偷东西,然后跑出去销赃了呢?」我心底一沉。...
狭小的宿舍里,舍友拿出各自行李。
门外挤满看热闹的脑袋。
所有柜子都被打开,在楚达阴沉的脸色中,没人敢提出质疑。
他带来的人开始挨个儿检查,不放过任角落。
我静静站在一旁,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经验告诉我,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最后很有可能不了了之。即便楚达相信我,别人面上不说,心底也会默认我是窃贼。
这样的冷暴力,我在学校忍受了半年。
屋内翻找乒乒乓乓,屋外交谈窃窃私语,我与世界之间仿佛出现了一层屏障,视线和议论都变得模糊,身体似乎陷入一摊泥沼中。
黑暗、窒息、无能为力……
「找到了!」
一声高喊宛如光束,穿透层层黑暗。
眼前一切开始清晰。
我慢慢走过去。
他们兴奋地讨论着,说如何在柜子后面的缝隙找到,又如何取了出来。
冯悦脸色变得煞白。
楚达耷拉着眼,满是懒散和不耐烦。
「行了,东西找到了,你刚刚答应的话,没忘吧。」
「对,对不起……」
冯悦转向我,眼眶通红,眼见就要哭出来了:「我现在手里没这么多钱,你能不能宽限我几个月,到时候……」
「不用了。」我不冷不淡地回道。
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转身穿过人群。
楚达在厂房旁的巷子追上我。
「你给我站住!」他猛地拽住我的胳膊。
「老子他妈的在帮你,不知道硬气一点儿!?不给点儿教训,她下次……你,你哭什么?」
我低着头,想把眼泪憋回去。
可根本不受控制,一滴一滴往下落。
我胡乱擦了一把。
「对不起……」
我看向他:「谢谢。」
他身上只穿着件白色背心,露出肌肉线条清晰的臂膀,好看的锁骨,以及若隐若现的胸肌。
空气仿佛又热了几度。
我慌忙移开视线。
他忽然靠近,压低的声线沙哑、性感:「那你要怎么谢哥哥?」
我猛地抬头。
厂房旁老远一个路灯,巷子里光线昏暗,我看不清楚达的神情,只觉得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呼吸似乎又重了些。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别拿这种眼神看一个男人。」
他声音很哑,我脸颊「轰」的一下炸红了。
气氛暧昧到顶点时,楚达后退半步,敲了敲我脑袋。
「这次先记账上了,以后慢慢给你算。」
说完,迈着狂拽的步伐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许久,面上的潮红才褪去。
再回到宿舍,气氛安静得可怕。
冯悦看见我就哭了。
「路珂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跟小楚老板求求情,让他别把我开除,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养,这份工作对我真的很重要。」
我一愣:「楚达要开除你?」
她哭着点点头。
我看着面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忽然就想到了她前世凄惨的结局。
如果离开这里,或许她能找到不一样的人生。
我面无表情地爬上床。
「那是他的决定,我左右不了。」
长夜漫漫,女孩的啜泣和窗外的月色,像一场无法醒来的梦。
直至日升。
10
冯悦离开后,没人再敢欺负我。
同时我跟楚达的谣言传得更凶了。
什么「一怒为红颜」 「为搏美人笑」,越传越离谱。
事情闹这么大,自然传到我二姑那里。
不过她是个人精,没有当面跟我说,只「好心」地转达给了我妈。
原话不知怎么说的,但从母亲找我说的那些话里,我猜了个七七八八。
那天是个周末,工厂休息。
我原计划看书学习,再跟楚达讨论一下问题。
但都被母亲的突然到来打断。
她一身真丝长裙,戴着珍珠项链,站在我宿舍门口,一脸嫌弃。
其实我家庭条件不差,但从小到大,每次给我花钱,他们都满脸阴沉。
这种不悦被我内化成愧疚,总觉得亏欠他们,逐渐变得逆来顺受。
却从没想过,抚养子女是他们应该的责任。
「路珂。」她皱眉叫我,「跟我出来一下。」
我面无表情地走出去。
她上下打量我:「你领到钱了吗?」
分别了快两个月,期间不闻不问,刚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我笑了。
「笑什么?」她语气不悦。
「发不发,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语气平静。
她顿时怒了:「我是你妈!」
这时想起来了?
意识到失态,她轻咳两声,语气凉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情况!你二姑都跟我说了。怎么,以为自己攀高枝了,敢跟爹娘叫板了?你们整个厂都知道他的德行,就你还当个宝儿似的往上贴,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做出什么让咱们家蒙羞的事儿,我打断你的腿!」
她满脸红光,胜券在握。
大概以为我会像从前那样懦弱、顺从。
但我只是静静看着她,仿佛置身事外。
「跟你说话呢,听到没?跟他保持距离,别再让我听到什么谣言!」
「不可能。」
我面无表情。
「你说什么?!」
「不可能。」
宿舍的走廊很安静,即便我们争执的声音并不大,也引来零散的人伸头围观。
她好面子,脸憋得通红,没有继续吵。
只是留下一句「等你爸来收拾你」,瞪我一眼,走了。
整整一天,我都在想这件事。
他们还会来吗?到那时会怎么对我?
直接拖走?
这种事在我们厂里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孩子偷跑出来,父母从老家赶来把人拽回去。
全程都不会有人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