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领命。”沈湛拱手垂眸,眼中晦暗不明。待云华玺气冲冲的拂袖而去,沈湛笑得意味深长:“下回……你又能如何?”整整三日,云乔都深陷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待她挣扎着惊醒之时,才换的寝衣又被汗湿了个透。瞥见守在床边笑望着她的沈湛,云乔心底莫名忽然生出恐惧与不安。...
还没等她开口,沈湛好整以暇的开口。
“要不要进宫帮帮你的太子哥哥?”
云乔心中一紧:“发生何事了?”
沈湛凤眸黑沉如深渊:“太子今晨强闯正阳殿,与皇上大吵一架,摔了炼药的丹炉。”
云乔只觉一股彻骨寒意直冲头顶,复又听得沈湛道:“圣上龙颜大怒,说是……要废太子!”
第四章
云乔刚坐起的身子又摇摇欲坠,沈湛意味深长的笑着走了。
“来人,为本宫更衣,快!”
云乔强撑着起身,片刻不敢停歇的进了宫。
正阳殿外。
云乔凝着紧闭的殿门,脚下虚浮的紧,身形也开始摇晃。
去通禀的太监迟迟没有出来,云乔猛地跪下,嗓音喑哑:“父皇,求您见见琬儿,父皇!”
殿门紧闭,如同山岳压在云乔心头。
沉默的压抑中,云乔脑海中走马观花般。
她想起幼时父皇将她放在脖子上骑大马。
奴才们战战兢兢说使不得,父皇却说:“朕的小公主是耀世明珠,当得起世间所有的宠爱。”
她想起幼时指着贵妃头上的凤冠说想要。
贵妃斥责她没规矩,父皇却冷眼斜着贵妃:“脱下来给琬儿!朕唯有皇位要传给儿子,其余世间万物,朕没什么不能给琬儿取来的。”
而此时此刻,对着正阳殿无可撼动的大门,云乔不禁泪流满面。
这时,右侧的宫道上匆匆走来一名内侍:“公主,太子殿下请您回公主府,莫要再参与此事。”
云乔愣了一会,才在在内侍的搀扶下起身。
可她不愿出宫,亦不听劝阻:“去东宫,去看哥哥。”
此时的东宫亦是大门紧闭。
隔着一扇门,云乔透过烛光看见太子靠坐在门后的身影。
那样寂寥而孤独。
云乔眼睛突的红了:“哥哥,父皇是头一回……连琬儿也不见。”
门那头的云华玺深亦眼角深红。
他声音暗哑而坚定:“琬儿,你回府去,无论父皇下定什么样的命令,你都不可再进宫来。”
“他求长生千万年,何须太子来继位,你不能再为我求情,否则连你也要被疑心,届时他心中……彻底不会再有亲情了。”
“琬儿,你听话,你是公主,也只要好好做一个公主。”
出了东宫,凝着漫长的宫道,云乔打量这座四方城,第一次觉得如此沉重。
这时,一个太监奉着圣旨朝东宫而来。
云乔顿住脚步。
耳边传来那太监冰冷的宣读声:“太子失德,即日起禁足东宫,无召不得出。”
无时限的禁足,与囚禁有何异。
秋风仍带暖,云乔却只觉得彻骨寒凉。
翌日,一个消息自俱州传来。
流放三千里的沈相一家于途中暴毙,眼下尸首正停在俱州义庄,请示云徽帝该如何处置。
云徽帝批复:扔去乱葬岗喂狗!乱臣贼子妄想荣归故里风光大葬不成!
哥哥被囚禁,公婆一家的尸首喂狗,父皇当越来越暴戾了……
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云乔只感到深深的恐惧。
她心有不忍,来到偏院看望沈湛。
内室门边。
沈湛不知喝了多少酒,见着她,眼底猩红一片:“你们皇室中人,皆是背信弃义之辈。”
“我早有非卿不娶的心上人,若非皇帝拿沈家满门的性命作为威胁,我宁愿跟随家人流放三千里,也不可能娶你!”
云乔苍白了脸,任由他指着自己骂。
沈湛把酒壶往地下一砸:“好一个扔去乱葬岗喂狗……你们当真以为,作恶多端之人,没有天收吗?!”
他说着便是一踉跄。
云乔蹲下身想要扶住他。
可在碰触到沈湛的一瞬,却被他一把拉住。
视线相对那一刻,她看清了他眼中滔天的恨意:“云乔,同我一起下炼狱吧!”
一瞬天旋地转,云乔被死死抵在窗边。
第五章
衣裳猛地被撕开!
黄昏,逢魔时刻。
光照在云乔身上,她却好似坠入永劫黑夜之中。
云乔惊慌失措道:“沈湛,你疯了吗?!”
沈湛却恍若未闻,云乔几欲昏厥。
只隐约听得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就算我真的疯了,也是被你们逼的。”
撕裂的痛沈与羞耻感交织下,恍惚间,云乔又想起当年那个青涩温柔的少年。
无尽绝望中。
少年翩翩的模样在她脑海中片片碎裂……
院子外下人路过,云乔强忍住咽喉里的呜咽,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浩劫终于结束。
沈湛将她扔在冰凉的地面上。
那瞬间寒意刺骨,云乔却似破布娃娃般,两眼空洞的凝着上方。
沈湛转身便拂袖而去。
云乔抱膝缩在床角,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一滴晶莹的热泪自眼角滑落,而随着这滴泪落下,她最后的温度也消失殆尽。
怎么会这样冷?连骨头都冻疼了。
凝着沈湛离去的方向,她心中死灰一片。
又过了三日。
云乔的生辰要到了,云徽帝召她入宫。
马车驶过锦悦楼时,沈湛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与之携手同行的,是一道浩渺绝美的白色身影。
云乔立即叫停了马车,举步跟了上去。
站在锦悦楼门口,她遥遥望着那头的二人,却无法再举步上前。
只见沈湛笑望着那白衣女子,神情温柔的不像话。
云乔心中一窒,这便是他心心念念的皎儿吗?
二人相处的画面刺得云乔的眼与心生疼,竟令一向金尊玉贵的云乔恍惚有种错觉。
她不过是区区萤火之微,怎敢奢望与光月齐驱。
云乔心中苦涩不堪,神色黯然的上了马车:“走吧。”
直到出宫又回到公主府。
雅间里那一幕仍在云乔脑海中挥之不去。
初见沈湛,是她想进太学去找哥哥,与他相识后,更是日日穿着学子装往太学跑。
那年夏至,沈父外调,沈家举家搬迁。
沈湛在太学外那颗树下对她许诺:“等我成人了就来娶你。”
而今,他早已成人了,却唯独忘了来娶她。
忆起曾经美好的往事,云乔嘴角挂起苦涩与眷恋的笑意,却在听到沈湛回府的消息后尽数敛去。
沈湛走进正堂。
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扫了云乔一眼,视若无物般转身就走。
云乔双手绞紧了裙摆,终于鼓起勇气将他唤停。
对着沈湛那张在梦中百转千回的脸,她心中五味杂陈,终是开口道:“我明白,你与我在一起并不幸福,若有放不下的人,就带回来吧。”
他不爱她了,她明白。
可她想,纵不能重新开始,他们也不必做一对怨偶。
见云乔提起明皎儿,沈湛看向她的眼霎时满是嫌恶与防备:“将皎儿带回来?带回来让你磋磨吗?”
早听惯了他的冷言恶语,心中也该麻木,可见他这般维护明皎儿时,云乔的心还是被刺得生疼。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吗?”云乔在笑,眼中却闪着晶莹的光。
沈湛目光微顿,转瞬却如寒刀:“不然呢?你给我记住,皎儿但凡少一根头发,我绝不与你罢休!”
第六章
三日后,宫中办起了云乔的生辰宴。
她主张一切从简,就办个寻常家宴。
只为让云徽帝心有所感,他并非只是帝王,亦是父亲。
云徽帝问她想要什么生辰礼,云乔凝着太子的空位不语。
云徽帝转瞬面色阴沉:“若是替那逆子求情,那就别说了!”
想起太子哥哥叮嘱她的话,云乔勉强挤出一抹笑:“父皇,沈湛文武双全,儿臣不忍埋没了栋梁之材。”
“可沈家……”云徽帝游移不定。
沈湛之父通敌一事,为了保住沈湛,不仅满朝堂无人知晓,连沈湛本人都不知道。
想了想,云徽帝不忍再次驳了云乔:“那便许个御前侍卫吧。”
二人齐齐谢恩过后,沈湛破天荒勾了勾唇,对云乔道了声多谢。
果然,男人的志向都是在朝堂的。
云乔的心绪也此好转一些。
只盼自此以后,沈湛与她的关系能有所转圜。
云乔并未察觉,在她与云徽帝JSG交谈之际,沈湛眸中阴冷森寒。
酒杯在他掌中碎裂,鲜红一片。
宫宴进行到一半。
云乔才蓦然发觉,沈湛不知何时不见了人影。
见她寻觅,内侍连忙上前:“驸马爷醉酒后不慎手掌划破,如今应是在太医院包扎醒酒。”
听闻沈湛受伤,云乔瞬时紧张起来,起身离席去太医院寻他。
太医院。
四周静悄悄的,云乔忽听得内间传来沈湛的声音:“……劳烦仙师了。”
那人回道:“驸马爷客气,这是贫道的本职所在。”
听出是太虚道人的声音,云乔蹙起眉。
在她看来,云徽帝性格大变与这太虚道人可脱不了干系!
云乔脚下一顿,刚想再听听他们说什么,门突然从内开了!
她正对上沈湛深沉的眸子。
云乔尴尬的愣在原地:“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你。”
太虚道人也走出内间,向她拱手行了一礼:“公主殿下,贫道先行告退。”
沈湛凝着她久久不语,云乔心中狂跳,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太虚怎会在此,可是你找他有什么事?”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我沈家十余口人死无葬身之处,难道为他们做场法事,求个魂魄安宁也有错吗?”